窗外，阳光正烈，将城市照得一片明亮。
但这间顶层办公室里的对话，却仿佛在进行于阳光无法穿透的深海之下，暗流汹涌，危机四伏。
梁霁风知道，从周正豪这里，他或许能撬开一条缝隙，窥见那盘大棋的一角。但代价是，他将更深地卷入其中，难以脱身。
然而，为了清除威胁，为了守护家人，他已别无选择。
风暴眼，正在这间奢华的办公室里，悄然成型。
而手握U盘的梁霁风，既是棋子，也正在试图，成为执棋的人之一。
谈判陷入短暂的僵持。
阳光透过落地窗，在光滑的桌面上切割出明亮与阴影的界线，恰如两人之间微妙的攻防。
周正豪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红木桌沿光滑的包边，眼神在梁霁风平静无波的面孔上逡巡，试图找出破绽或贪婪的痕迹。他看到的，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冷静。
“梁先生，”周正豪终于开口，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权衡后的妥协，“有些事情，知道得太多，未必是好事，尤其是牵扯到某些……已经上岸多年的人物，董娟的案子，在当年就是一笔糊涂账，有人希望它永远糊涂下去。”
“有人希望它糊涂，就有人想让它清楚。”梁霁风不为所动，“林曼丽不就是想让水更浑，甚至想把我拖下水，好让她背后的人看清楚，当年埋下的雷还在，随时可能炸？”
周正豪眼角抽搐了一下，显然梁霁风的话戳中了他某些已知或猜测的信息。
他沉默了片刻，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林曼丽……她不只是董娟的表姐那么简单，林家早年在湾洲港城和东/南/亚有些生意，不太干净，后来想洗白，需要借助一些力量，董娟出事，对林家来说，本来只是个远房亲戚的不幸。但林曼丽，她是个偏执狂，从小就嫉妒董娟聪明漂亮，更嫉妒董娟后来考上政法大学的前程，董娟落难，她表面上是为表妹报仇，实际上……哼，是想借此机会，表现给她父亲和家族里那些老头子看，她有手段，能办事，能接触和‘处理’一些他们不方便出面的事情。”
他顿了顿，观察着梁霁风的反应，继续道：“她找到我，说是想给表妹讨公道，但更多是展示她的‘能力’和‘资源’——比如，能接触到鹤城监狱里的人‘关照’董娟，能查到陈凡这种小角色的下落，甚至……能挖到一些陈年旧案的边角料，她想用这些，作为进入家族核心生意的敲门砖，而我，恰好需要一些……本地化、有‘故事’的切入点，来推进金主交代的事情，我们各取所需。”
“所以，她针对我，不只是因为董娟提到了我，更是因为，搞垮或者控制一个像我这样有‘复杂过去’的人，能让她，也能让你背后的金主，更好地评估风险和展示肌肉？”梁霁风一针见血。
周正豪默认了。“但你比我们预想的难对付，而且，现在看来，林曼丽这个女人，野心和疯狂超出了控制，她可能还背着我们，接触了别的势力，或者……她本身就是别的势力安插过来的棋子。”
“比如，仓库里那个用毒针的第三方？”梁霁风适时抛出问题。
周正豪脸色阴沉下来：“那是专业清道夫的手笔，不是我们这条线上的。林曼丽被你们扣着，暂时不可能指挥得动这种人，除非……她早就把某些信息，卖给了出价更高、或者对她背后家族生意更感兴趣的人，董娟案子里藏着的秘密，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值钱。”
“秘密是什么？”梁霁风追问核心，“孩子是谁的？那个退休警察赵志国，到底知道什么，以至于要灭口？”
周正豪深吸一口气，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被并不存在的第三者听去：
“具体的，我也不完全清楚，金主那边口风很紧，只暗示过，董娟怀的那个孩子，生父的身份非常敏感，一旦曝光，可能会动摇鹤城甚至更高层面某些既得利益者的位置，当年案子匆匆了结，董娟顶罪入狱，孩子‘意外’流产，所有相关记录都被处理或封存，就是有人花了大力气在掩盖，赵志国作为初期调查人，可能接触到了不该接触的东西，或者……他本身就是知情者之一。他的‘意外’，是斩断线索。”
“掩盖了这么多年，为什么现在又有人翻出来？林曼丽，还有你背后的金主，怎么突然对这件事感兴趣了？”梁霁风步步紧逼。
“时移世易。”周正豪意味深长地说，“当年需要掩盖的人和事，如今可能已经失势，或者成了新势力需要扳倒的对手，陈年旧案，有时候是最好的武器，孩子生父的身份，可能就是一颗能炸开某些堡垒的炸弹，金主对东部地区的布局，需要打点一些关系，清除一些障碍，董娟的案子，或许就是一把钥匙，能打开某扇门，或者……威胁某个人，让他行个方便。”
明白了，这是一场借尸还魂的商Z博弈，董娟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牺牲品，她未出世的孩子是筹码，陈凡是可悲的导火索，林曼丽是急功近利的马前卒，周正豪是唯利是图的中间商，而真正的棋手，则隐藏在更深的幕后，利用这段尘封的悲剧，进行着新的利益交换和更深层次的洗牌。
梁霁风感到一阵深切的厌恶和寒意，这些人在棋盘上随意拨弄着棋子，却从未真正在意过棋子本身的痛苦和死活。
“U盘里的东西，我可以给你一部分。”梁霁风终于松口，从怀里掏出另一个更小的存储卡（他提前拷贝并筛选了部分内容），放在桌上。
“里面有陈凡关于我的那些胡话录音，还有那张退休警察赵志国的照片，足够你向你的金主证明，确实有人在挖这件事，而且挖到了一些边角。至于第三方杀手的线索，我也可以分享给你——毒针型号很特殊，鞋印纹路我的人正在查，有消息会通知你。”
周正豪看着那张小小的存储卡，眼神闪烁：“条件呢？”
“第一，林曼丽交给我处理，我有话要问她；第二，你和你的金主，从今天起，停止一切对我和我家人的调查、骚扰和企图控制的行为；第三，”梁霁风目光锐利，“我要知道，你们金主到底是谁，或者，至少是哪个方向的力量，否则，我怎么知道你们会不会转头就和第三方联手，或者利用完信息再来对付我？”
周正豪脸色变换，前两条他可以答应，林曼丽本就是个麻烦，梁霁风愿意接手更好，停止骚扰也是为了避免进一步激化矛盾，但第三条，触及了核心。
“梁先生，你这是在让我背叛。”周正豪声音发干。
“不，是让你在风暴中，选一个更可靠的避风港。”梁霁风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周先生，你是聪明人，应该看得出来，你和你金主这盘棋，已经被人搅局了，第三方杀手神出鬼没，林曼丽可能心怀鬼胎，连陈凡这种小角色都留了后手。你的金主，真能保你周全？还是说，事成之后，或者事情败露，你会成为第一个被推出去顶罪的弃子？”
这些话像冰冷的针，刺破了周正豪强装的镇定。他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梁霁风说的，正是他内心深处最大的恐惧。
“东/南/亚的生意，水太深。”
梁霁风趁热打铁，给出了一个模糊但**的承诺，“我在那里确实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旧关系，虽然不会帮你金主做任何非法勾当，但如果你愿意提供有价值的信息，或许……在某些关键时候，我可以提醒你，哪些地方是雷区，哪些人不可信。这比你单纯当一个传声筒和打手，更有价值，也更安全。”
这是赤裸裸的诱惑和离间。周正豪陷入了剧烈的思想斗争。
他知道梁霁风在利用他，但梁霁风提出的“合作”模式，确实比他现在单纯的执行者角色，多了几分主动权和保障。
而且，第三方杀手的出现，让他对金主的保护能力产生了严重怀疑。
良久，周正豪像是被抽干了力气，颓然靠回椅背，声音嘶哑：
“金主的名字我不能说，那是找死，但我可以告诉你……他们是东岸的资本，最近两年才开始大力渗透东/南/亚市场，手段……比较激进，他们看中的，是港城、湾洲，鸿越集团早年铺设、后来因为吴珍珠女士转型而逐渐放弃或淡化的几条‘特殊物资’流通渠道和对应的保护网络，他们认为，那些网络和关系，在东/南/亚某些地区依然有效，是快速打开局面的捷径。”
东岸资本，激进手段，觊觎港城湾区等地，以及鸿越旧网络。
梁霁风在心里默默记下了这些关键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