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曼丽瘫在椅子上，像是被抽掉了骨头，泪水混合着脸上的污迹流淌下来。
之前的嚣张、恶毒、算计，全部褪去，只剩下一个被恐惧和绝望彻底击垮的女人。
“我说……我都说……”她声音嘶哑破碎，语无伦次。
“董娟……她傻……她以为陈凡是真心对她好……那个老畜生糟蹋她之后，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吓坏了，去找陈凡……陈凡那个**，他根本不管，还骂她……她走投无路，想起以前在学校附近打工时认识的一个……一个经常来吃饭的叔叔，那人好像是个有身价的，对她挺和气的……她就去找他帮忙……”
梁霁风眼神一凝：“那个叔叔是谁？”
“我……我不知道他的名字，董娟也没说清楚……她只说那个叔叔听她说完，脸色很难看，让她别声张，说会帮她想办法……后来，没过多久，董娟就被抓了，案子判得飞快……孩子……孩子是在看守所里没的，说是‘意外’流产……”林曼丽喘着气。
“我也是后来才慢慢拼凑出来，那个‘叔叔’，可能有些来头……董娟出事前，最后一次给我打电话，哭得不行，说有人威胁她，让她什么都别说，说了她家里人也活不了……她求我救她，可我……我当时只想着怎么利用这件事……”
“赵志国呢？”梁霁风追问。
“赵志国……他是最初查案的人，他好像察觉到了什么，私下里调查过董娟的社会关系，可能查到了什么’……后来他就被调走了，案子也换了人，我也是前段时间才通过一些关系查到他的名字和照片……周正豪的金主那边，好像对赵志国知道什么很在意，暗示过最好让他闭嘴……赵志国的‘意外’，不是我安排的，我也不知道是谁干的。”
林曼丽慌忙撇清，生怕梁霁风把这笔账算在她头上。
“第三方杀手呢？用毒针的那个。”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林曼丽拼命摇头。
“周正豪手下都是些混混，没那么专业的，会不会……会不会是那边的人？或者，是周正豪金主的竞争对手？他们不想让周正豪顺利拿到线索？”
梁霁风审视着她崩溃的神情，判断她此刻说的，至少大部分是真话。
她知道的确实有限，更多是碎片化的信息和自己的臆测。
但她提供了一个关键方向——那个身份不明的“叔叔”，可能是董娟在绝望中求助的对象，也可能是孩子真正的生父，或者至少是知情人。
而这个人，必须很有能力才能够压下案子，并让赵志国“意外”身亡。
他脑子里一下子浮现出一个面容，那个害他进监狱的人，不管这些事情跟他有没有关系都已经很明确指向了那边。
“你父亲，和你家族，在这整件事里，到底扮演什么角色？”梁霁风换了个问题。
林曼丽眼神躲闪，嗫嚅道：“我爸……他早年生意需要内地一些关系……可能和那个人，或那边的人有过接触……他知道董娟的案子可能牵扯到那个人后，就……就想利用起来，一方面让我出面，显得是为亲戚出头，掩人耳目；另一方面，也是想通过周正豪背后的金主，搭上东岸资本的线，拓展生意……我……我就是他们手里的工具……”
一切都清晰了，林曼丽是可悲的棋子，林家是opportunistic的投机者，周正豪及其金主是野心勃勃的介入者，而真正的风暴中心，是那个隐藏在董娟悲剧背后、如今可能有些身价的叔叔，以及与他敌对的、想借此扳倒他的势力。
“最后一个问题，”梁霁风站起身，走到林曼丽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董娟知不知道，你所谓的‘帮她报仇’，其实只是想利用她，甚至不惜构陷无辜的人，来达到你自己的目的？”
林曼丽猛地一颤，抬起涕泪横流的脸，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一种扭曲的羞愧。
“我……我没告诉她全部……我只是说，可以帮她减刑，可以惩罚伤害她的人……她……她后来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不愿意再配合我……所以我才更急，想尽快搞定你，拿到筹码……”
梁霁风不再看她，转身对灰隼说：“给她处理一下伤口，弄点吃的，看好她。”
“是，风哥。”灰隼应道。
梁霁风走出地下室，重新回到阳光之下。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他眯了眯眼，深深吸了一口相对清新的空气，驱散肺腑间地下室的阴冷和浊气。
手机震动，是婉晴发来的信息：
【晓彤那边有进展，通过赵志国女儿的同学的母亲（关系绕但可靠）联系上了赵的女儿，对方情绪激动，说父亲去世前一段时间常常失眠，说梦话提到‘冤案’、‘孩子’、‘幕后黑手’，还偷偷写过一些东西/藏在老家，她愿意配合，但要求绝对保证她和母亲的安全。另外，鹤城线人报告，最近有两拨不明身份的人在暗中打听董娟案和赵志国的事，一拨像有背景但低调，另一拨……手法隐秘，有点像江湖路子。】
有背景的，可能是那位“叔叔”的对手在调查，江湖路子的……会不会是第三方杀手所属的势力？他们在找什么？赵志国藏起来的东西？
梁霁风回复：【答应赵志国女儿的条件，罗震安排最高级别保护，接她们到绝对安全的地方，想办法拿到赵志国藏起来的东西，同时，查当年董娟高中附近，有哪些常去的餐馆，尤其是她打过工的地方，有哪些‘有身份’的常客，时间点集中在董娟出事前半年。重点排查体制内，有一定级别，年龄比董娟大二十岁以上的人。】
线索正在快速收拢，赵志国留下的东西可能是关键证据。
而找到那个“叔叔”的身份，则是揭开所有谜底的最后一步。
他坐进车里，没有立刻离开。
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脑海中的拼图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拼接。
董娟的悲剧，是一张由**、贪婪、懦弱和背叛交织成的网。
陈凡、林曼丽、周正豪、东岸资本、林家、神秘的“叔叔”及其敌对势力……所有人都在这张网上扮演了自己的角色，或为欲望，或为利益，或为自保，或为仇恨。
而现在，他梁霁风，这个原本只想远离一切、与爱人平静度日的“局外人”，却因为一次偶然的倾听（陈凡的醉话），因为一份未泯的良知（对董娟遭遇的同情），更因为敌人贪婪的手伸向了他的家人和他想要守护的平静，而再次被卷入了网中/央。
退无可退，唯有破网。
他发动引擎，眼神锐利如出鞘的刀。
接下来，他要主动出击，顺着赵志国女儿这条线，拿到决定性证据；同时，利用周正豪这条暂时稳住的线，以及林曼丽这个已经崩溃的突破口，进一步摸清东岸资本和林家的动向，甚至可能……引蛇出洞，让那个神秘的第三方，或者那位“叔叔”背后的人，自己跳出来。
风暴已然临头，而他，准备乘风破浪，直抵风眼。
为了那些被无辜卷入、碾碎的尘埃，也为了他自己和婉晴即将到来的、不容玷污的黎明。
夜色浓稠如化不开的墨。安全屋外的街道空无一人，只有远处高速公路传来的模糊车流声，像是这座沉睡城市缓慢的脉搏。
梁霁风靠在驾驶座上，没有立刻离开。
指尖残留着地下室阴冷的触感，林曼丽崩溃的哭诉和那些拼凑出的黑暗碎片，在他脑海中反复冲撞。
那个“叔叔”，一个在董娟最绝望时出现，承诺帮忙，却最终可能将她推入更深地狱的人。
赵志国因他而死，林曼丽因他而疯魔，周正豪背后的金主因他而蠢动，甚至那个神秘的第三方杀手，也可能因他而来。
所有的线，最终似乎都隐隐指向这个隐在迷雾中的身影。
他必须找到这个人，不仅仅是为了解开谜团，更是为了斩断所有可能威胁到他和婉晴未来安宁的根源。被动防御已经不够，他需要进攻，需要掌控节奏。
手机屏幕在昏暗的车内亮起，是罗震发来的加密信息：
【风哥，赵志国的女儿赵小雨和其母已由第三小队接应，正前往**安全点。小雨情绪初步稳定，透露其父生前最后一次回老家，曾将一个防水铁盒埋在老宅后院石榴树下，称‘若有不测，可凭此物求一线生机’，已安排可靠人手前往挖掘，预计明早抵达并取回，另，对董娟高中时期活动区域的排查已启动，重点筛查其打工的‘老地方’快餐店（已倒闭）常客名单，需时间。】
梁霁风回复：【加快排查速度，名单出来后优先筛选45-60岁、当时有身份或背景的男性，铁盒务必安全取回，直接送往安全屋，我要第一个查看，林曼丽已开口，关键信息指向一个董娟称为‘叔叔’的神秘男子，可能与赵志国之死及董娟怀孕直接相关，将此线索与名单比对。】
发完信息，他揉了揉眉心。
明天，等铁盒到手，等排查名单出来，或许就能揭开那个“叔叔”的神秘面纱。
但现在，他还有另一件事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