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霁风小心展开纸条。
上面是赵志国略显潦草但力透纸背的字迹:
“吾女小雨亲启:若父遭不测,此盒内之物,可交予信得过、且不畏**之新闻工作者或******,98年秋,‘老地方’案,女学生董某之遭遇,非表面那般简单,其求助之‘干部’,身份敏感,吾当年调查受阻,证据被人为销毁,唯留此物(指油布包裹),或可佐证,吾身已许国,死不足惜,唯愿沉冤得雪,恶徒伏法。父,绝笔。”
纸条下方,还有一个名字和电话号码,墨水较新,似乎是后来添加的,名字是“老邱”,号码是鹤城本地的。
梁霁风心脏重重一跳。
赵志国果然留了后手,他早就怀疑董娟案有问题,甚至可能掌握了关键证据,但迫于压力无法继续调查,只能将希望寄托于女儿和这份隐匿的证据。
他放下纸条,深吸一口气,拿起那个油布包裹。
入手沉甸甸的,形状不规则。他一层层拆开油布,露出里面的东西——是一个老式的、带外接麦克风的磁带录音机(便携采访机),里面还装着一盘微型磁带。
录音机保存尚可,但磁带年代久远,能否播放还是未知数。
梁霁风立刻让人找来匹配的电源和播放设备(幸好这种老式型号还能找到)。
连接好之后,他按下播放键。
一阵沙沙的电流噪音后,喇叭里传出一个男人低沉、略显紧张的声音,背景很安静,似乎是在室内:
“赵**,我……我知道这么做不对,但我良心过不去……那个女娃娃,太惨了……她那天晚上跑来店里,全身湿透,吓得直哆嗦,说她可能怀了……怀了沈**的孩子……”
录音到这里,突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和另一个男人的呵斥声打断:
“老李头,瞎嘀咕什么呢?赶紧收拾打烊了,”然后是那个低沉声音的慌乱回应:“哎,来了来了。”
录音戛然而止。
短短十几秒,信息量却爆炸。
“老李头”很可能是“老地方”快餐店的老板或老员工。
他口中的“沈**”,极大概率就是沈耀华。而“怀了沈**的孩子”,直接印证了林曼丽的口供,也将董娟怀孕的矛头,直指这位如今身居要位的***
梁霁风立刻暂停录音,看向罗震:“找到这个‘老李头’,立刻!不管用什么方法!”
“是!”罗震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马上转身去安排。
梁霁风重新播放那段简短的录音,反复听了几遍。
赵志国当年调查受阻,证据被毁,但他还是想办法拿到了这段可能至关重要的证人录音。
他将其藏匿起来,作为最后的杀手锏,也为自己招来了杀身之祸。
现在,这份证据落到了自己手里。
沈耀华……梁霁风眼中寒光闪烁。
如果真是他,那么一切就说得通了。
为何董娟案草草了结,为何赵志国被调离后“意外”身亡,为何林曼丽家族想借此攀附,为何周正豪背后的金主认为此案能撬动更高层面的关系……一个生活作风不检点、甚至可能涉嫌**少女并致其怀孕的罪犯,一旦证据确凿,足以成为政敌攻讦的利器,也足以让许多想和他做交易或寻求庇护的人,望而却步或落井下石。
而那个第三方杀手……是为了保护沈耀华,还是他政敌派来销毁证据、甚至嫁祸于人的?
谜团的中心,似乎越来越清晰了。
就在这时,罗震的另一个加密线路响起急促的提示音。
他接听片刻,脸色微变,对梁霁风低声道:“风哥,刚收到消息,林曼丽父亲,林氏企业的董事长林国雄,半小时前通过特殊渠道,联系了我们在东/南/亚的一个关系人,询问他女儿的下落,语气急切,并暗示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同时,周正豪那边也有异动,他订了今晚飞往东岸的机票,但在起飞前,偷偷见了两个人,我们的眼线认出其中一人是沈耀华在S里某个部门的远房亲戚。”
鱼饵刚放下,鱼就开始试探了,而且,林国雄和沈耀华,甚至还有在背后的林望州,似乎通过某种方式,产生了间接的交集。
梁霁风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风暴眼,正在加速形成,而他手中,已经握住了足以撕裂风眼的雷霆。
“告诉林国雄的关系人,”梁霁风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女儿很安全,但想接回去,需要他亲自来谈。时间,地点,我们定。”
“至于周正豪,”他看向罗震,“让他飞。但盯紧他见了谁,说了什么。还有,把沈耀华和董娟的关联线索,匿名透一点给他在东岸的金主,就说……有人在挖沈***的老底,可能会影响到他们在鹤城乃至S里的布局。”
他要让水更浑,让所有的鱼都动起来,互相撕咬,互相暴露。
而他自己,则要握紧手中的证据,找准时机,给予那隐藏最深、也最罪孽深重的目标,致命一击。
阳光透过安全屋高高的气窗,在地面投下狭长的光斑。
梁霁风站在光与暗的交界处,身影挺拔如山岳。
狩猎,开始了。而这一次,他不再是猎物。
阳光透过气窗的光斑在地面缓缓移动,空气中尘埃浮动。
梁霁风站在光暗交界处,指尖还残留着防水铁盒冰凉的金属触感,和那盘微型磁带沉甸甸的重量。
赵志国用生命藏匿的证据,老李头那惊恐颤抖的只言片语,像一把钥匙,**了锈蚀多年的锁孔,转动时发出令人牙酸的、混合着血腥与尘埃的声响。
沈耀华,这个名字从排查名单中跳脱出来,不再是纸面上的一个职位、一串履历,而是与董娟少女时期惊恐的面容、赵志国含恨的绝笔、陈凡扭曲的背叛、林曼丽疯狂的野心……所有破碎的悲剧画面,粗暴地缝合在一起的核心。
“找到老李头了。”罗震的声音将梁霁风从翻涌的思绪中拉回,他拿着一个平板电脑走过来,屏幕上是几张有些模糊的监控截图和一个地址,“人在邻市乡下,中风过一次,行动不便,跟儿子住,我们的人已经确认身份,正在外围观察,他儿子在县城打工,家里只有老伴和一个上初中的孙女。”
梁霁风看着屏幕上那个坐在农家小院藤椅上、眼神浑浊呆滞的老人照片。
岁月和疾病早已磨去了“老地方”快餐店老板可能曾有过的精明或胆怯,只剩下风烛残年的躯壳。
但他脑子里,或许还残存着那个雨夜,一个惊慌失措的少女带来的、足以改变许多人命运的骇人秘密。
“接触要非常小心。”梁霁风沉吟,“不能惊动他家人,更不能让任何可能监视他的人察觉,最好能伪装成……社区志愿者,或者远房亲戚派来看望的人,自然地问起旧事,重点确认两件事:第一,录音里提到‘沈**’,是否就是沈耀华;第二,当年除了录音,他是否还知道其他细节,比如董娟具体说了什么,沈耀华之后有没有再出现或施压。”
“明白,已经安排了最擅长此道的人过去,身份无懈可击。”罗震点头,随即调出另一份资料。
“另外,沈耀华那边,我们的人初步摸查有了进展,他现在的司机,是他一个远房表亲,跟了他快十年,可能知道些东西。还有,他妻子五年前因病去世后,他一直独居,但近两年似乎和一个在文化部的年轻女性关系密切,行事非常低调,他的财务状况看起来干净,但有几笔海外汇款记录,数额不大,来源是几家离岸公司,正在追查最终源头。”
情人、心腹司机、离岸汇款……这些碎片,正在勾勒出一个表面上道貌岸然、实则可能藏污纳垢的**形象。
“继续挖,但不要打草惊蛇。”梁霁风指示,“重点查他和林家、周正豪金主方面,有没有任何直接或间接的资金、人情往来,另外,董娟案当年被压下去,涉及哪些具体的人,赵志国提到的‘证据被人为销毁’,是谁干的?这些都要想办法搞清楚。”
“是。”罗震应下,接着汇报,“林国雄那边回复了,同意见面,但要求尽快,且地点必须由他定在第三方国家,提出了两个备选地点。”
“回复他,可以见面,但地点在我们提供的安全屋范围内选,确保双方对等安全。时间定在三天后。”梁霁风不会完全落入对方的节奏,“告诉他,他女儿的精神状态不太稳定,有些话……可能不该说的也说了,让他自己掂量。”
这是施加压力,也是试探林国雄对女儿知道多少、又有多在意。
如果林国雄与沈耀华真有勾结,或者知道女儿捅了多大篓子,他的反应会很能说明问题。
“周正豪今晚的飞机,灰隼的人会跟到东岸,他见的那个沈耀华远房亲戚,我们的人已经盯上,看他们后续是否有接触。”罗震继续道,“另外,关于第三方杀手,毒针的初步分析结果出来了,是一种改良过的蓖麻毒素衍生物,混合了神经麻痹剂,见效极快,制作工艺很专业,不是普通黑市能搞到的,鞋印纹路比对暂无明确匹配,但风格类似某些受过特种训练的私人安保或雇佣兵常用的战术靴。”
专业、隐秘、目标明确,第三方杀手的身份依然成谜,但指向性越来越清晰——他们不是为钱,而是为了“清理”,为了“保护”某个秘密,或者“执行”某个命令。
沈耀华?他的敌对势力?还是另有所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