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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认环境安全,丁浩才慢慢松开捂着白正华的手。
“二叔,您确定吗?”
丁浩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是贴着白正华的耳朵在问。
这事儿太大了。
如果真的是县委大院里的人,那之前所有的计划都得推翻重来。
甚至连现在的医院都不安全了。
毕竟,县医院的很多资源调配,都要经过那个大院的批准。
白正华喘了几口粗气,眼神有些涣散,但语气却异常笃定。
“我……我不会认错……”
白正华闭上眼,似乎陷入了某种痛苦的回忆中。
“那是三年前……我去县里视察教育工作……”
“在那个招待所的走廊里……我听到王建业跟一个人在阴影里说话……那个人背对着我,但我听到了那边的称呼……”
白正华猛地睁开眼,死死抓着丁浩的胳膊。
“王建业叫他‘书记’!”
李建国只觉得腿肚子一软,一**坐在了旁边的空病床上。
书记。
县委大院里能被王建业这种省里干部尊称为“书记”的,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那都是县里的顶梁柱啊!
“看清脸了吗?”丁浩沉声问道。
这才是关键。
只是一个称呼,范围还是太大。
白正华痛苦地摇了摇头。
“太黑了……只有那个王建业手里的烟头有点亮光……那个人一直站在阴影里……”
李建国听到这,稍微松了一口气。
没看清脸就好,哪怕是听错了也有可能,也许只是同音字,或者是别的什么代号。
他实在不愿意相信自己的身边藏着这么个定时炸弹。
“但是……”
白正华话锋一转,让刚刚松了一口气的李建国心脏再次提到了嗓子眼。
“我看清了他的手。”
白正华深吸一口气,像是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把这个细节刻画出来。
“他抬手看时间的时候,借着外面的路灯光……我看见他手上戴着一块表。”
“那是块……梅花牌的……表面很大……”
“最重要的是那个表带……”
白正华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眼神变得异常锐利。
“那个表带不是皮的,也不是那种普通的弹簧钢带……那是定做的……上面全是鱼鳞一样的纹路……那是龙鳞纹!”
龙鳞纹的表带。
梅花牌。
这个特征太具体了,具体到只要见过一次,就绝对不会忘记。
在这个年代,能戴得起梅花表的人本来就不多,还要配上这种极其罕见的定制表带。
这就是铁证。
病房里的空气像是灌了铅,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白正华重新躺回了枕头上,刚才那番话耗尽了他最后的一丝力气,此刻正闭着眼,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李建国手里捏着那盒已经被揉得皱皱巴巴的大前门,想抽出一根,却发现手指头抖得连烟嘴都夹不住。
“龙鳞纹……梅花表……”
李建国嘴里反复念叨着这几个字,脸色比外面的月光还要惨白,
“县里够级别戴梅花表的,统共就那三五个人。
书记办公会那一桌子人,我闭着眼都能数出来。”
坐在旁边一直没吭声的武装部王副部长把枪往膝盖上一横,伸手从李建国手里把烟盒抢过去,自己叼了一根,划火柴点上。
“老李,你也别在那瞎琢磨。”
王副部长是个当兵出身的大老粗,说话直来直去,吐出一口浓烟,
“要我说,这事儿没你想的那么复杂,也没那么简单。”
李建国猛地抬头,眼珠子上全是红血丝:
“老王,你不懂!我在那个大院里待了十几年!那是咱们县的脸面!
要是那里头出了这种烂得流脓的坏分子,那就是塌天的大事!
会不会……会不会是白叔看错了?毕竟那天晚上那么黑……”
“黑?”
王副部长冷笑了一声,用夹着烟的手指了指床上的白正华,
“白厅长搞了一辈子教育,戴了一辈子眼镜,眼神是不好。但他不是瞎子!
你也别拿那种侥幸心理骗自己。
我们在战场上抓舌头,往往藏得最深的,就是平时跟你笑得最欢的那个。”
“可那几位……那都是老革命啊!”
李建国还是接受不了,他扳着手指头数,
“张书记那是南下干部,赵县长那是土生土长的老游击队员,还有管政法的刘书记……哪一个不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干过来的?他们图什么?”
“图什么?”
王副部长把烟灰弹在地上,语气森冷,
“图钱,图权,或者是被人抓住了把柄。
人心隔肚皮,以前是老革命,不代表现在骨头还没软。
糖衣炮弹打过来,比真的炮弹还难防。”
李建国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到词。
他颓然地把脑袋埋进手里,声音闷闷的:
“那咱们怎么办?总不能冲进县委大院,把那几位的袖子都撸起来检查手表吧?那样不用等查出结果,咱们就得先以‘冲击机关’的罪名被毙了。”
屋子里陷入了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这时候,一直站在窗边没说话的丁浩转过身来。
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既没有李建国的惊慌失措,也没有王副部长的杀气腾腾。
“猜谜语没用。”
丁浩走到桌边,沉声说道:
“是不是老革命,是不是被冤枉的,看证据。”
李建国愣了一下:“证据?张志国不是招了吗?名单在保险柜里……”
“那个名单只能动摇王建业,动不了县里这尊大佛。”
这时候,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王副部长突然动了。
他把手里的驳壳枪插回枪套,伸手摸向自己的棉大衣内侧。
“刺啦”一声。
那是布帛撕裂的声音。
所有人都看向他。只见王副部长从贴身的那层衬衣口袋下面,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那里面缝着一个暗袋。
他那个粗糙的大手在里面掏了半天,摸出一个黑乎乎的小铁管。
是个胶卷盒。
上面还带着王副部长的体温,铁盒表面甚至有些锈迹。
“我觉得,这东西现在能够派上用场了吧?”
丁浩一把抓起胶卷盒。
“这东西不能带出去。”
丁浩盯着手里的铁盒,大脑飞速运转,
“敌暗我明,很多人现在不敢信,照相馆这会儿关门了,而且那是公共场所,洗照片的时候万一被人看到,或者是底片被人调包,咱们就全完了。”
李建国急得直搓手:“那咋办?这玩意儿不洗出来就是个黑瞎子,啥也看不见啊!总不能咱们自己拿手捂热乎了让它显影吧?”
“就在这洗。”
丁浩突然开口,目光转向窗外那栋黑漆漆的医技楼。
“医院有放射科,放射科肯定有暗房,有显影液和定影液。”
丁浩把胶卷盒揣进兜里,站起身,
“咱们现在就去,把照片洗出来。只有拿到实打实的照片,才能把那个‘龙鳞表’确定下来!”
李建国愣了一下,随即疯狂摇头:
“不行!这太扯淡了!放射科那是洗X光片的,那是拍骨头的!
跟这照相机的胶卷能一样吗?
药水配比都不一样,你这一泡进去,底片不得全烧黑了?
毁了这卷胶卷,咱们可就真没退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