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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黑袍农民军头一次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从县。
从傍晚到次日清晨,火光和藤甲在从县街头巷尾,村镇乡里遍布火光。
初春的从县街巷人声鼎沸。
张炼如今捧着十几卷文书,肃立于阎赴身前。
“大人!”
“如今已抓十余悖逆民意之辈,全都关在府衙,等待审判!”
县衙门外,千余名百姓几乎将此地围的水泄不通,纷纷伸长脖子,涨红了脸,张望着。
堂下跪着十几个被五花大绑的官吏,有县衙书办、巡检司差役,甚至还有几个自诩忠义的秀才。他们面色惨白,有的抖如筛糠,有的梗着脖子怒目而视。
阎赴站定,目光如刀,扫过每一个人。
“赵书办。”
他漠然开口,第一个叫的便是县衙的书办名字。
昔**从刘覆文手中夺得县衙权利时,此人便已在县衙办了十年文书。
四十多岁的瘦削男子猛地抬头,嘴唇哆嗦着。
“阎、阎大人!下官冤枉啊!下官只是奉命行事......”
阎赴冷笑,从怀中抽出一本账簿,重重摔在他脸上。
“嘉靖二十五年,朝廷拨赈灾粮三千石,你经手记录,实发百姓多少?”
赵书办额头渗出冷汗,心头更是狂跳。
“八、八百石......”
他没想到,第一个被审判的竟是自己。
“剩下的呢?”
“刘、刘家和缙绅四家的老爷们分了......”
阎赴一脚踹翻他,刀尖抵在他喉咙上,声音低沉却如雷霆炸响。
“前年冬天,河西村饿死七人!你夜里睡得着吗?”
县衙门外不乏有河西村百姓,如今部分迁居小庄的乡亲闻言,都咬着牙,眼眸血丝密布。
“狗东西,原来那一年发下来的赈灾粮竟有这么多!”
“畜生,昔日大家还评价你忠厚老实!”
“杀了他,杀了他!”
怒吼声愈发汹涌,从最初的一个人,到之后的数十人,数百人!
赵书办涕泪横流。
“大人饶命!下官只是记账的......”
他跪在地上,转过头,匍匐着冲门外的百姓叩头。
“乡亲们,咱也只是听命行事啊!”
“记账的?”
阎赴冷冷看着他。
“你亲手写的账,亲手盖的印,亲手把百姓的活路断了!”
“你惧什么?惧这令箭伤了你的禄米?惧这世道变了你的安稳?”
阎赴声音愈发响亮。
“县衙文书记录灾情轻微,你亦曾按上司之意誊写此谎,可还记得?”
赵书办瘫跪于地,涕泪交加。
这一刻,阎赴深吸了一口气。
“本县给过尔等机会,甚至在从刘家手中重取县衙之权后,也曾让尔等积极投身建设从县,善待百姓,你又做过什么?每日拿着县衙从百姓手中收取的月钱,做个蛀虫!”
“当年你笔下轻描灾轻,今日百姓血泪盈路,你缩如鼠辈!”
“若世道无变,饿殍岂会重生?本官封路讨公道,正是斩断这腐根,你退一步,便是助纣为虐!”
“阎狼!”
如今阎狼早已手持长刀,狠狠开口。
“在!”
“斩!”
刀光闪过,千余百姓心中一颤,旋即眼眸愈发炽烈!
跪在县衙堂下的身影中,大部分都吓的瘫软,哀鸣哭泣之声遍布。
唯独一个穿着儒衫的老者昂着头,满脸不屑。
“阎知县,你杀官造反,大逆不道!我辈读书人,岂能与你同流合污?”
阎赴盯着他,忽然笑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文书,将一张纸抽开,丢弃在他脸上。
“嘉靖二十六年,你替周乡绅写状子,诬告河西村张老汉抗税不缴,逼得他卖女抵债,可有此事?”
李秀才脸色一变。
“那、那是依法办事......”
他咬着牙,狠狠瞪了一眼阎赴,似乎在为自己的心虚找借口。
“依法?”
阎赴猛地揪住他的衣领。
“张老汉一家五口,前冬天饿死三个,剩下两个被巡检司抓去充了边军!你读的什么圣贤书?写的什么**文章?!”
李秀才还想狡辩,阎赴已一刀捅进他肚子,狠狠一拧。
“别以为咱不知道,你就是惦记着名下那五十亩不必缴纳赋税的良田!”
“你的圣贤书,救不了百姓,那就去阴间跟阎王讲理吧!”
李秀才瞪大眼睛,看向这名青年知县,满眼不甘。
他追了一辈子名声,功名没考上,如今竟连名声都坏了。
话音未落,堂外忽传来尖声。
“阎逆!你叛君悖纲,天理不容!”
众人惊惶回头,却见一中年儒生踉跄而入,正是镇上学馆的先生周元礼。
此人常以忠君守礼训诫学子,阎赴先冷笑。
“周先生,你倒是说说,何为忠君?”
堂上还残留着两具尸身,周元礼抖如筛糠,却仍昂头。
“君为天,臣为地,君命即天命!尔等弑官,便是弑天!”
阎赴先掷刀劈开案桌,木屑纷飞。
“天命?那且问你,去岁边军为冒功,屠赤堡三十户良民,孩童头颅挂旗以示歼匪,此事你可曾谏?乡绅霸占良田千亩,佃户交租九成仍饿死,安定县令收其银后判自戕,此事你可曾阻?”
他声音一句比一句更大,几乎要喝破此人胆气。
“你这秀才之忠,不过是为虎作伥的遮羞布!”
刀锋抵上周元礼喉头,阎赴先厉喝。
“百姓之苦,你视而不见,官吏之恶,你曲为粉饰!”
“今日便斩你这自以为是的腐儒!”
周元礼闻言咬牙,神色狰狞。
“你他娘一个同进士出身,也敢言官民善恶,有种便杀!”
“且看朝廷大军抵达,尔等是否如蚍蜉撼树!”
阎赴盯着这愚忠之辈,眼底森冷。
“你看不到了。”
刀锋猛然落下,周元礼的脑袋,便落在地上。
这一刻,阎赴眼底唯有平静。
周元礼当真算是恶吗?
未必,毕竟他不仅是满口仁义道德,更是用这条命坚守着他所读的君臣纲常。
但这种人的存在,本身便是恶的一部分。
助纣为虐,也是恶!
天下间有千千万万这种人,才铸就了一个朝廷欺压百姓,官吏欺压百姓,缙绅欺压百姓的世道!
此人,当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