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东君还没睁开眼睛,就感觉自己这会儿晃晃悠悠,晃晃悠悠,像是在哪里飘着。
在哪里飘着呢?
她猛地睁开眼睛,差点没吓晕过去——
是在一条船上。
和一个人。
那人正瞪着两只无辜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
正是陈器。
问题的关键是——
“十二,咱们怎么会在船上?”
“不是你说,还从来没有坐过船,老闹着想坐一次?”
我说过这样的话?
就算说过,那也不用大晚上的来坐船吧。
四下黑漆漆的,水里面都不知道藏着什么妖魔鬼怪。
卫东君目光一定:“咦,十二,你的船桨呢?”
“不知道。”
“那咱们是怎么到水中间来的?”
“不知道。”
卫东君抚额,心说姓陈的,你能不能有点谱啊。
她后槽牙一咬:“现在怎么回?”
陈器挠挠头:“应该……会自己飘回去吧!”
飘?
卫东君这时才发现,这船还真的是自己在飘。
在没有一丝风的情况下,不紧不慢地飘向某个黑漆漆的地方,好像……好像……这船长了一双眼睛。
卫东君一颗心狂跳。
这时,陈器突然手一指:“卫东君,你看?”
卫东君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过去,心跳更快了。
影影绰绰,面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影,高低错落不平。
“那……那是什么?”
陈器趴到船头,看了再看:“……好像是个岛。”
船再往前行了一段,卫东君几乎可以笃定,那就是个岛。
只是,河里怎么会有个岛呢?
岛上有什么东西?
卫东君扯了扯陈器的衣角:“要不……咱们去瞧瞧?”
陈十二使劲抓了把头发:“你、丫、的,真是胆肥!”
不是胆肥,是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卫东君——
上岛!
……
这船是真长了眼睛,船头一碰到岸边,就不动了。
两人对视一眼,抓住机会爬上了岸。
岸上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
往前,往左,还是往右?
陈器急得又薅了把头发,“卫东君,怎么走?”
“左!”
话一出口,卫东君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怎么回事,为什么我连思考都不思考一下,就说往左走?
来不及细想,陈十二已经往左拐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卫东君心里生出一种恐怖的感觉——
这岛上,一定有人。
而且一定是她认识的。
就在这时,走在前面的陈器压着声:“卫东君,你快看。”
目光的尽头出现了几间屋子。
屋子的窗户都打开着。
温暖的灯光从窗户里照出来,照亮了屋里的场景,也照亮了卫东君脸上惊愕的表情——
果然有人!
那人果然她认识!
是小叔。
小叔临窗而立,负手望着远处,脸上有些沉郁。
“暮山,在看什么?”
有人走到卫四的身旁。
卫东君一看那人,惊住了。
她生在四九城,长在高门,高门里出众的男子见得多了,却从未见过一个男子,有四叔身旁的这个人出众。
出众的并非是长相,而是周身的贵气,那种贵气,逼得卫东君挪不开眼睛。
这人谁啊?
小叔怎么认识的?
卫四爷看了看身边的人,淡淡一笑:“我在看这个岛。”
那人一脸狐疑:“岛有什么可看的?”
“没有人可以活成一座孤岛,在湖面上独居。”
卫四爷笑容渐收:“每个人都像一块泥土,和这个人连接起来,和那个人连接起来,最后连接成一个家,一个家族,一块陆地。”
那人沉默片刻,“你是在担心卫家?”
“是!”
卫四爷转过身,看着面前的男子。
“阴间路上全是鬼,却无一鬼来伤人;人间处处都是人,却是个个怀鬼胎。”
他深吸一口气,突然问道:“殿下,我死后,卫家能保住吗?”
殿下?
太子!
卫东君惊得一把抓住了陈十二的胳膊。
陈十二扭头,朝她轻轻摇了下头,示意她稳住,接着往下偷听。
有些稳不住了。
卫东君感觉心里升起了一个火炉,把她的五脏六腑烧得暖暖的。
小叔不是无情无义的人,他对卫家是有感情的。
他舍不得。
也在担心。
“暮山。”
太子看着卫四爷,声音缓慢有力:“卫家交给我,你放心,我必保他们锦衣玉食,荣华富贵。”
卫四爷没有说话。
太子脸一沉:“你不信我?”
卫四爷仍没有说话。
他目光突然一偏,直直向卫东君他们藏身的地方看过来。
“谁在那儿偷听,出来!”
卫东君还没来得及做任何反应,陈十二猛地转过身,用力把她往外一推。
“快跑!”
……
卫东君猛地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身上的毯子滑落在地上,她浑然不知。
“梦到了什么?”
“梦到了什么?”
两道声音。
两个身影。
卫东君哪个身影也没有看,低着头,声音闷闷的。
“我刚刚梦到,我和十二坐着一条自己会飘的船,到了一座岛上,岛上有房子,还有两个人。”
卫东君抬起眼,眼里多了一层雾气,湿漉漉一片。
“一个是我小叔,一个是太子,太子说,我小叔死后,他会保卫家锦衣玉食,荣华富贵。”
“啊?”
陈器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下意识去摸胡茬,才发现胡茬刚刚被他刮了。
宁方生看着少女眼中的那层雾气:“还有吗?”
卫东君摇摇头:“没有了。”
“此梦透露出两个信息,你四叔的死,的确心甘情愿,这是第一个信息。”
宁方生声音平静:“他死的代价是卫家能平安无事,这是第二个信息。”
“可我祖父还是入了狱,我卫家离抄家,也只有一步之遥,更别说什么锦衣玉食,荣华富贵!”
卫东君一拍桌子,抬起头怒道:“可见太子是在骗人。”
陈器小声插了句话:“不是说君无戏言吗?”
卫东君猛地朝陈器瞪过去。
陈器看着卫东君的脸色,吓得赶紧改口:“也有一种可能,就是你小叔被太子骗了,毕竟……”
他手指指皇宫的方向:“那里面的人说话,从来都是说一套,做一套。”
没错。
古往今来,飞鸟尽,良弓藏的例子还少吗?
“先许下承诺,诓着我小叔**。等小叔死后,又开始倒戈,开始清算。”
卫东君咬牙切齿:“十二,你爹说得对,最是无情天家人!”
哎啊。
我的小姑奶奶。
陈器吓得脸都白了,想伸手去捂卫东君的嘴,又怕惹恼了她,赶紧将求助的目光,朝宁方生瞄过去。
你倒是劝一劝啊。
宁方生沉默半晌,“卫东君,你见过湖面什么时候最清澈吗?”
“干嘛问这个?”
“风平浪静的时候湖面最清澈,也最能看清水下面的东西。”
宁方生把手里茶盅递过去。
“人的心,就像这一面湖,越急越怒,越浑浊。心静,心定时,才能看清某些真相。”
卫东君脑子里嗡的一声。
我……
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