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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英殿内,短暂的愕然过后,三人中年纪最大的黄观率先打破沉寂,朗声道:“臣领命!誓愿追随皇太孙殿下左右,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黄观乃是洪武二十四年的状元郎,及第后便入翰林院任修撰一职,满腹经纶且声名远播。
今年年初,先太子朱标不幸薨逝,储位悬空之际,献王朱允炆一派曾暗中接触过他,意图将这位状元郎纳入麾下。
起初,黄观本已有应允之意。
他对献王朱允炆向来颇有好感,身为读书人,二人之间有着一种惺惺相惜的默契——朱允炆身上那份温文尔雅的气度、仁义谦和的品性,正是黄观心中所推崇的君子之风。
或许,天下间所有心怀天下的读书人,都藏着一个“圣天子垂拱而治,四海升平”的美好愿景。
而黄观,恰恰在朱允炆身上看到了这份愿景实现的可能。
他本已下定决心归入献王麾下,可偏偏就在此时,家中老母突然病重垂危。
黄观孝心拳拳,只得仓促告假,返乡侍奉老母长达数月之久。
待他料理完家事,再度返回京城时,朝堂之上早已天翻地覆——储君之争已然尘埃落定,吴王朱允熥力压群雄,成功册封为大明皇太孙,成为一国储君,未来的大明天子。
彼时的黄观满心错愕,满心都是不解:为何变故来得如此猝不及防?
献王朱允炆怎会败得这般迅速?
齐泰、方孝孺、黄子澄等皆是当世名士、朝堂上的**高手,为何会在这场储位之争中输得毫无还手之力?
那段时日,黄观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与困惑之中。
随后,他静下心来,仔细打探、梳理了吴王朱允熥过往的种种作为,以及他能获得太祖皇帝青睐、最终登临储位的缘由。
一番探究之下,黄观心中的迷雾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豁然开朗的明悟。
他开始对这位新晋皇太孙生出了浓厚的兴趣。
黄观固然怀揣着“圣天子垂拱而治”的理想,但他并非迂腐不化之人,并非认为所有帝王都必须恪守这一准则。
像秦始皇嬴政、汉武帝刘彻、唐太宗李世民,以及当今开国皇帝朱元璋这般雄才大略的君主,绝不能以士子心中“垂拱而治”的标准来衡量。
对他们而言,唯有集权独裁,方能震慑四方、稳固江山,挽救那岌岌可危的社稷安危。
而在如今的黄观看来,眼前这位皇太孙朱允熥,便有着成为下一个汉武帝的潜质。
这般英明神武、锐意进取之人,若强行让他“垂拱而治”,反倒会束缚其手脚,得不偿失。
唯有让朱允熥坚持自己的行事风格,秉持那份开拓进取的魄力,方能真正造福天下苍生。
随着了解的不断深入,黄观愈发察觉到朱允熥的不同凡响——他的诸多举措皆开风气之先,其核心主旨始终围绕着天下黎民的福祉,从未偏离过半分。
面对这样一位心怀天下、格局远大的君主,黄观甘愿俯首称臣,效犬马之劳。
至于先前险些答应加入献王一派之事,在他看来并不算数——他终究未曾真正归入献王麾下,与朱允炆之间也并无深厚的君臣羁绊。
如今选择投靠朱允熥,并非背主投敌,只能算是“识得明主,愿效赤诚”罢了。
是以,黄观心中毫无半分不适,短暂回神之后,便毫不犹豫地应下了任命。
他深知,这是千载难逢的机遇,未来这位皇太孙的成就定然不可限量,此刻能成为其近臣,日后定能学有所用、建功立业,甚至有可能实现自己心中那份济世安民的终极抱负。
黄观这一声铿锵有力的应答,如同惊雷乍响,让身旁的铁铉与解缙也从愕然中回过神来。
然而,身为六科给事中的铁铉,却面色凝重,神情间带着几分迟疑与挣扎。
这并非毫无缘由——与黄观只是口头应允、却因老母病重未能真正加入献王一派不同,铁铉早已是献王朱允炆麾下的核心心腹。
一来,当年朱允炆的外祖父、时任吏部尚书的吕本,曾对尚为国子监生的铁铉有过提携之恩,这份知遇之情让铁铉始终铭记于心。
加之朱允炆的品性与抱负,本就是铁铉心中最为契合的“圣君”人选。
二来,在当时的局势下,先太子薨逝后,诸多皇子皇孙之中,唯有献王朱允炆与燕王朱棣最具储君竞争力。
可朱棣那等藩王做派,向来为铁铉所不喜,甚至到了厌恶的地步——他从未有过处理朝政的经验,若真让他登基称帝,难保不会成为一位穷兵黩武的暴君。
更重要的是,若朱棣成为储君,那秦王、晋王的地位将如何安放?先太子朱标的颜面又将置于何处?
未来,朱允炆、朱允熥这些先太子的子嗣,还能有容身之地吗?
朱棣又怎会容忍这些正统血脉留存于世,留下心腹大患?
正因如此,在第一次储君之争期间,铁铉每日都上书太祖皇帝朱元璋,条分缕析地禀明其中的利害关系,力挺朱允炆。
而太祖皇帝当初也确实险些下定决心册立朱允炆为储君——若非朱允熥在关键时刻突然出现,搅乱了局势,朱允炆早便已是大明储君。
可惜,世事难料。
几个月前的那场朝会,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变故来得太过迅猛,铁铉尚未反应过来,储位之争便已尘埃落定。
这让铁铉心中满是惋惜与心痛。
在他看来,吴王朱允熥固然才华出众,也确实推行了不少造福百姓的举措,但他的性格终究过于刚愎自用,带着几分霸道专断的特质,若登基之后,恐怕依旧会是一位野心勃勃、大兴土木的帝王。
如此一来,受苦受难了数十年的天下百姓,怕是依旧难以得到休养生息的机会。
在铁铉心中,朱允熥并非一位合格的守成之君,唯有朱允炆才是最佳人选。
是以,当突然听到太祖皇帝开口,让他跟随朱允熥左右、辅佐其理政时,铁铉心中满是错愕。
偏偏黄观又抢先一步答应下来,这让他一时间陷入了两难之地,不知该如何回应。
就在铁铉犹豫不决之际,同样回过神来的解缙,却是大喜过望,连忙上前一步,对着朱允熥拱手行礼,语气热切道:“臣甘愿为皇太孙殿下效犬马之劳!往后殿下但有所托,臣定当竭尽全力,不负殿下厚望!”
解缙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太久。
虽然他也曾是献王朱允炆一派之人,但当初加入,不过是看中朱允炆彼时最有可能成为储君罢了。
如今时移世易,朱允熥成功上位,转投明主自然合情合理——毕竟,朱允炆已然败了。
在解缙看来,投靠君主,本就该选择最有前途、最能成就大业之人。
唯有当今皇太孙朱允熥,才能助他实现心中的抱负与理想。
解缙向来有个“爱好”,便是善于审时度势、投机取巧。
此刻投效储君,未来若能成为天子近臣,便能位极人臣、光宗耀祖,这一天已然近在眼前。
他并非那般看重所谓的“气节”,更不觉得转投朱允熥有何不妥,反倒认为“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
朱允炆的失败是他自身的问题,自然不该由自己来买单。
就这样,三人之中,已有两人爽快地答应了追随朱允熥左右,成为其辅臣。
唯有铁铉,依旧欲言又止,深陷在无尽的纠结之中。
按照他所秉持的圣人学说,臣子当以“忠义”为先,“一臣不事二主”。
既然选定了君主,便该忠心不二,与君主同荣辱、共进退,绝不能见风使舵、背主求荣。
怎能在君主风光之时,与之共享世人的赞扬与同僚的羡慕;
待君主落败之后,便弃之如敝履,另寻高枝?
这与那些谄媚逢迎、反复无常的小人,与那“三姓家奴”又有何异?
解缙这般虽有才学、却品行卑劣之人,向来为铁铉所不齿,更是不屑与之为伍。
可眼前的情况,却是皇帝亲自开口下旨。
若是贸然回绝,不仅是违抗圣意,更会让皇太孙朱允熥颜面尽失。
如此一来,往后自己在朝堂之上,怕是真的没有好果子吃了。
一时间,现实的利害关系与心中坚守的理想学识,形成了尖锐的冲突与矛盾,让铁铉陷入了进退维谷的两难境地。
他这般纠结迟疑的模样,自然被殿上的朱元璋与朱允熥看得一清二楚。
爷孙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起初还有些许疑惑,转瞬之间便已了然于心。
朱元璋对着朱允熥挑了挑眉,眼神中带着几分玩味与期许,示意此事他不再插手——想要真正收服铁铉这等忠义之人,还得靠朱允熥自己。
朱允熥无奈地耸了耸肩,心中却是十分理解。
铁铉本就是这般刚正不阿、坚守原则之人,这一点,他早有耳闻。
若是铁铉是个轻易动摇、见风使舵之人,那原时空之中,也不会在朱棣登基之后,即便面对其礼贤下士、不计前嫌的高官厚禄诱惑,依旧坚守本心,为建文帝朱允炆守节,最终死于酷刑之下,落得个抄家灭族的下场。
可恰恰是这份宁死不屈的忠义与刚直,让朱允熥对他愈发欣赏。
他心中清楚,将来若是朱棣发动靖难之役,自己或许还得依靠铁铉这位天生的军事家来抵御朱棣的大军。
那座固若金汤的济南城,还得靠他来坚守。
这般想着,朱允熥先是对着黄观与解缙虚扶一把,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语气诚恳道:“两位先生快快免礼!往后孤在朝堂之上,还需两位先生耳提面命、悉心教诲,督促孤不可有丝毫懈怠。为皇爷爷分忧解难,为大明谋划未来,更要靠两位先生出谋划策、鼎力执行!”
黄观与解缙闻言,顿时受宠若惊,连忙躬身行礼,连连说道:“殿下谬赞,臣等不敢当!”
朱允熥又与二人寒暄了几句,这才将目光投向了依旧未曾松口的铁铉。
黄观与解缙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迟迟没有表态的铁铉。
黄观深深看了铁铉一眼,若有所思,并未表现出任何异样,只是低头沉吟不语。
解缙则微微蹙起眉头,看向铁铉的眼神中带着几分不悦。
若不是碍于太祖皇帝与皇太孙都在场,场合不对,他真想当场吐槽一句:你装什么清高!
明主就在眼前,还不快快俯首称臣,偏偏在这里犹豫纠结、故作迂腐?
难不成,就只有你铁铉忠义无双、有气节操守?
我们这些爽快答应的,反倒成了只会投机取巧的卑劣小人?
铁铉看不惯解缙的恃才傲物与投机钻营,解缙自然也瞧不上铁铉的古板迂腐与故作清高。
毕竟,铁铉这般迟疑犹豫,反倒衬托得他解缙毫无气节,是个背主投敌的无信义小人。
这让心高气傲的解缙如何能不恼怒,心中对铁铉的不满愈发强烈。
可碍于太祖皇帝与皇太孙在场,解缙不便直言不讳,只能强行压下心中的怒火与不满,暗自安慰自己:这样也好,这样也好。若是铁铉真的答应了,往后一同在东宫共事,难免会因为理念不同而产生分歧与不和。同僚关系不睦,这差事也难办。
铁铉,你不是自视高尚、不愿背信弃义吗?
那你就继续坚守你心中的所谓“信念”,千万不要答应皇太孙!
这般想着,解缙心中的郁结才稍稍舒缓了些许。
可下一刻,解缙的面色骤然一变。
只听皇太孙朱允熥对着铁铉温和一笑,语气诚恳而包容,缓缓开口道:“孤素来最为欣赏先生的忠义无双、刚正不阿。今日之事,倒是孤让先生为难了。不如这样,先生可否先暂且跟随在孤左右任事?孤不强求先生此刻便对孤真正效忠,孤只是真心欣赏先生的才干与品格。”
“先生可否看在孤所作所为,并非为了一己私利,而是真心为了天下黎民、为了大明江山的份上,暂且帮孤处理事务?至于是否要正式成为孤的辅臣,孤绝不强求,全凭先生意愿。若是先生帮孤料理事务一段时日之后,依旧坚持要离去,孤定然绝不阻拦,还会为先生践行。”
朱允熥的态度谦和有礼,诚意满满,尽显礼贤下士之风。
他并未利用自己皇太孙的身份强行逼迫铁铉低头,反而给足了对方台阶与尊重。
只让他暂且任职办事,却不要求他立刻臣服。
这台阶,算是给得足足的了。
解缙听了这番话,心中顿时掀起一阵波澜,面色也变得变幻不定。
早知道如此,他当初也该假装纠结犹豫一番才是!
他心中清楚,自古以来,许多君主都格外看重忠义之士,对于这等坚守原则之人,往往会想方设法地拉拢与重用。
自己方才答应得太过爽快,反倒显得有些急于求成、毫无气节。
他心中不由有些失策:殿下如此看重不愿轻易臣服的铁铉,那会不会觉得我解缙是个轻易背弃旧主、毫无信义的小人,不值得信赖,日后便不会对我委以重任?
这一刻,解缙心中天人交战,无数念头在脑海中交织翻腾,脸色也变得有些惨白。
黄观用余光瞥了一眼面色不对劲的解缙,眼中闪过一抹怪异之色,但他并未点破,只是眯起眼睛,目光紧紧盯着皇太孙朱允熥,看着他继续对铁铉施展着“以退为进”的驭人之术。
心中则暗自感慨:这位皇太孙殿下,当真是不可小觑!
这一招以退为进,不仅给了铁铉一个顺理成章的台阶下,也为双方都留出了缓冲适应的时间,更巧妙地打破了铁铉心中现实与理想的矛盾僵局。
以铁铉的为人品性来看,接下来,他定然会顺势走下这个台阶,答应皇太孙的请求。
果不其然,听完朱允熥这一番推心置腹的话语后,铁铉脸上的凝重之色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阵轻松。
他沉吟片刻,随即对着朱允熥拱手行礼,语气坚定道:“臣身为大明朝廷的臣子,为国效力、为百姓谋福,本就是理所应当之事。往后太孙殿下有任何吩咐,尽管开口,臣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绝不敢有丝毫拖延懈怠!”
他的话中之意已然十分明确:办事可以找我,但至于是否正式臣服,日后再议!
解缙见状,面色稍稍舒缓了些许,但心中依旧五味杂陈,一时间竟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黄观则始终眼观鼻、鼻观心,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仿佛置身事外。
朱允熥闻言,眼神微微一闪,随即笑呵呵地走上前,扶起铁铉,态度依旧一如既往的温和:“好!好!往后有先生相助,孤定然如虎添翼!日后为国分忧、为百姓谋福,也必将事半功倍!”
铁铉抿了抿嘴唇,垂手肃立在一旁,不再言语。
心中却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还好这位皇太孙并非外界传言那般跋扈霸道,并未强求自己做不愿做之事,反而给了自己足够的尊重与台阶。
这一刻,铁铉对朱允熥的印象,已然大为改观。
可惜,他早已归入献王朱允炆一派,身上早已打上了献王的烙印,而献王平日里对他也颇为器重与善待。
若非如此,臣服于皇太孙朱允熥,其实也并非不可。
起码,这位皇太孙殿下并非传言中那般不堪,反而给人一种英明睿智、心胸宽阔、格局远大的感觉。
铁铉心中不由暗自轻叹一声:皆是命数,半点不由人啊!
朱允熥见他不再言语,也收起了心中那一丝淡淡的失落,转身对着朱元璋拱手行礼,语气恭敬道:“孙儿谢皇爷爷为孙儿择选了三位贤能先生辅佐!皇爷爷眼光毒辣,为孙儿挑选的三位先生皆是才能出众、潜力无穷之人,这可真是帮孙儿解决了一个天大的难题!”
朱元璋一直在暗中观察着朱允熥的言行举止,以及黄观、解缙、铁铉三人的神色变化。
几人的性格、能力、品性,他早已看得一清二楚,心中自有定论。
但他面上依旧神色如常,看不出任何喜怒,闻言只是摆了摆手,语气沉稳道:“人,咱已经给你了。往后你要多听取他们的意见与建议,他们皆是学识渊博、智谋过人之辈,堪称人中龙凤。等咱百年之后,他们便是你身边最可靠的肱骨之臣。”
“孙儿谨记皇爷爷教诲,不敢有丝毫忘却!”朱允熥连忙恭敬应答。
黄观与解缙也连忙齐声开口,语气坚定道:“臣等定当竭尽全力,辅佐皇太孙殿下成就大业!”
唯有铁铉,脸上闪过一抹短暂的挣扎之后,只是对着朱元璋拱了拱手,却并未言语。
他无法给出任何承诺,也不知道自己是否会在往后的共事过程中,逐渐认可皇太孙的理念与作为,最终真正对他俯首称臣。
是以,铁铉只能以沉默回应这份沉甸甸的期许。
朱元璋的目光缓缓扫过三人,微微点头,随即挥手道:“尔等三人先回去歇息吧。从明日起,便前往吴王府点卯任职,一切听从皇太孙的安排调遣!”
“臣等领命!”这一次,三人异口同声地应答,声音铿锵有力。
随后,三人对着朱元璋与朱允熥躬身行礼,缓缓退出了武英殿。
只是退出殿外后,三人心中都萦绕着一个相同的疑惑:为何是前往吴王府点卯,而非东宫?
难道皇太孙打算长期居住在吴王府,不搬入东宫吗?
可他们转念一想,东宫之中如今还有先太子妃吕氏与献王朱允炆居住,诸多事宜敏感复杂,便也不好再多问一句,只能将这份疑惑压在心底。
三人沿着宫道缓缓前行,走在最前面的解缙突然停下了脚步。
跟在他身后、正有些走神的铁铉猝不及防,险些撞上他的后背。
幸好铁铉反应迅速,及时顿住脚步,眉头微蹙,看向身前的解缙,语气带着几分不解:“解御史,这是何意?为何突然止步?”
走在最后的黄观见状,也连忙停住脚步,目光在二人身上流转闪烁,却并未开口打断。
解缙缓缓转过身来,他的身高比铁铉高出一个头,居高临下地盯着铁铉,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轻哼一声道:“铁大人高风亮节、忠贞廉洁,更是忠义无双,在下实在佩服得紧。只是,铁大人未免也太过高看自己,又太过刻意显摆这份‘忠义’了吧?如此一来,反倒衬得我等成了趋炎附势的卑劣小人——铁大人这一手,可真是好算计啊!”
铁铉闻言,面色骤然一变,随即眉头紧紧蹙起,眼神锐利地死死盯着解缙,冷声质问道:“解御史何出此言?我铁铉自问从未得罪过你,为何要这般污蔑于我?”
解缙嗤笑一声,不再与他多言,转身便大步离去,边走边扬声说道:“有些人总喜欢自诩忠贞不二,实则不过是包藏祸心、待价而沽罢了!用这般投机取巧的奸猾手段,引诱皇太孙对其另眼相看,真以为旁人都是**,看不穿你的心思?可笑!实在是可笑至极!”
铁铉的脸色彻底变得铁青,他站在原地,身形微微晃动,却并未出声反驳。
他心中清楚,今日自己的迟疑犹豫,最终却换来了皇太孙的格外看重与礼遇,这必然让素来急于表现的解缙心中不爽。
虽然解缙所言皆是无稽之谈,纯属污蔑,但铁铉也不打算费心辩解——换位思考一番,换做是自己,或许也会生出几分不满,解缙的反应倒也在情理之中。
铁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愤懑与委屈,转身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黄观,语气沉重地说道:“黄修撰,你是知晓的,我铁铉绝非那般待价而沽之人,更不曾刻意装作忠义,以此博取皇太孙的另眼相看。我只是……只是不愿背弃献王,转投皇太孙门下,弃旧主于不顾罢了……”
黄观闻言,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轻轻打断了他的话:“铁大人的为人,我能理解。”
铁铉愣了一下,怔怔地看着黄观,好一会儿才缓缓点了点头,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对着黄观拱手行了一礼,转身默然离去。
黄观站在原地,望着解缙与铁铉各自离去的背影,眼神中闪过一丝古怪的笑意,心中暗自思忖:往后一同在皇太孙麾下共事,日子怕是不会无聊了,定然会十分有趣。
陛下是妙人,皇太孙是妙人,自己是妙人,铁铉是妙人,解缙亦是妙人。
呵呵,当真是妙不可言!
黄观低声轻笑一声,抬手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冠,随即迈开大步,朝着宫外走去。
……
武英殿内,朱元璋看着神色若有所思的朱允熥,开口说道:“你的驭人之术,终究还是太过稚嫩了些。来来,今日咱便借着这个机会,教你一招御下之术,名为‘平衡之法’!”
朱允熥闻言,眼神瞬间亮了起来,连忙上前几步,在朱元璋身旁坐下,脸上满是渴望与恭敬,拱手道:“请皇爷爷赐教!”
“哈哈哈!”朱元璋畅快地大笑一声,随即收敛笑容,开始悉心传授起帝王心术与朝堂平衡之道。
朱允熥听得格外专注,越听眼神越是明亮,时不时忍不住拍手叫绝,看向朱元璋的目光中满是敬佩与崇拜。
朱元璋见他领悟力极强,心中也生出几分得意,捋着下巴上的胡须,继续耐心传授。
如今储君已定,朱允熥是未来的大明天子,这些帝王之术与治国之道,迟早都要传授给他。
索性今日有黄观、铁铉、解缙这三个活生生的“素材”,借着这个契机教导,既能让朱允熥更快理解,也能让他更好地学以致用,效果自然事半功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