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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英殿内,朱允熥凝神静听祖父朱元璋一个多时辰的谆谆教诲,只觉受益匪浅、茅塞顿开。
过往许多懵懵懂懂、似是而非的困惑,此刻尽数拨云见日,清晰明了地呈现在眼前。
说到底,一位合格的帝王,核心要义无外乎识人、用人与平衡!
识的是人性幽微、人心向背;用的是良才美玉,是适配其位、能堪大用之人。
最终要平衡所用之臣、所授之权,更要平衡群臣因立场、渊源形成的派系势力。
这套准则,无论朝堂政务还是军队统御,皆可通用,无一例外。
朱元璋将这些帝王心法拆解得细致入微,逐条逐点剖析阐释,每一句话都切中要害,让朱允熥只觉醍醐灌顶、豁然开朗。
他从前虽也算得上善于识人用人,可那份底气,终究是建立在穿越者的“上帝视角”之上,是占了熟知历史走向的便宜。
但随着时间推移,历史的轨迹在他的干预下悄然改动,朱允熥愈发清醒地意识到,前世从史书中习得的那些知识,终究太过浅薄片面。
史书编撰为求精炼,向来只记载最为关键的人与事,绝无可能将某一时期所有的人物生平、时间节点、地理方位、事件始末尽数详尽记录,供后人查阅——这本身便是不切实际的奢望。
故而,即便身负穿越者的先知先觉,朱允熥也并非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识人用人之时更难保证万无一失。
他熟知的那些历史名人,启用起来固然不会差池,但大明疆域辽阔、国祚绵长,如此庞大的国家机器,又怎可能仅凭寥寥数人便支撑起运转?
终究还需无数贤才俊彦填充其间,如同精密仪器上的零碎部件,各司其职、各尽其能,方能让大明这台巨轮稳步前行。
如此一来,朱元璋传授的这套帝王心术,对朱允熥而言便显得尤为重要,堪称雪中送炭、至关重要。
朱元璋一口气说完,说得口干舌燥,趁着朱允熥陷入沉思、消化领悟的间隙,赶忙端起案上茶碗,仰头灌了一大口热茶润了润干涩的喉咙。
待看到朱允熥眼中光芒愈发清亮,神色渐趋笃定,朱元璋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缓缓开口道:
“今日便教你这些,免得说得太多,你一时半会儿消化不透。回去后好生揣摩咱今日所言,若能将这些道理吃透悟深,足够你用到登基了!”
朱允熥闻言,脸上掠过一丝诧异,脱口问道:“只够用到登基吗?”
“呵呵!”朱元璋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轻笑,眼神中带着几分期许与深意,“等你真当上皇帝,便要修习另一套帝王心术了。今日所讲,不过是最基础的入门功夫罢了。”
说着,他斜睨了朱允熥一眼,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难不成你以为,咱仅凭这些,便能驾驭朝堂百官、统领百万大军,坐稳这万里江山?”
朱允熥脸上泛起一丝讪然,正想追问后续的高深学问,却被朱元璋抬手打断:“行了,暂且就到这里。等你先把这些内容消化透彻,真正能融会贯通、学以致用了,咱再寻时机教你更上乘的东西。一下子灌输太多,反而有害无利!”
朱允熥当即收了问话的念头。他心里清楚,有些学问只能在相应的阶段循序渐进地修习,若是急于求成、跳跃进阶,到头来只会根基不稳,得不偿失。
见朱允熥已然领会自己的用意,朱元璋满意地点了点头,不禁感慨道:
“你该知足了。如今有咱手把手地教导你,能少走多少弯路,这是多大的福气。咱当年出身贫寒,一穷二白,连字都不识几个,更别说什么帝王心术。这些道理,都是咱凭着一点天生的悟性,在刀光剑影的实践中慢慢摩挲、总结出来的。其间走了不知多少冤枉路,历经了多少生死考验、艰难困苦,才换来这些宝贵经验。”
“如今咱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你,让你少经磨难、少犯过错,却也说不清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说到这里,朱元璋凝视着朱允熥,忽然展颜一笑:“想来该是好事。以你小子的聪慧,定然能明白其中的深意,不会辜负咱的一片期望。”
朱允熥神色一凛,当即起身,恭恭敬敬地弯腰行了一礼,语气庄重而恳切:“皇爷爷的谆谆教导,孙儿定当一辈子铭记于心,日夜思索揣摩,付诸实际行动。在践行之中逐一验证皇爷爷的金玉良言,将这些道理深深刻在骨子里,化作日常行事的准则,不敢有片刻忘却,更不会辜负皇爷爷的拳拳爱子之心与殷切期许。”
“今日有幸得皇爷爷倾囊相授治国之道,孙儿感激不尽。孙儿能有这般机缘,全是沾了皇爷爷的福气。皇爷爷与孙儿的命格截然不同,皇爷爷是革故鼎新、开创盛世的开国之君,孙儿则是继往开来、守成兴邦的继承者。一为开国,一为承业,孙儿与皇爷爷相比,便如天上星辰环绕太阳,皇爷爷便是那最璀璨、最耀眼的太阳,光照万古、名垂青史、万古不灭!”
“哈哈哈!”朱元璋听罢,先是微微一怔,随即爆发出一阵爽朗洪亮的大笑,手指着朱允熥,好半晌才缓缓平复心绪,笑道:“就你小子嘴甜!不过……这话咱爱听!”
说到底,朱元璋终究是个极为看重身后名的人。
他也渴望能如秦皇汉武、唐宗宋祖那般,成为流传千古的一代明君。
朱允熥这番话,恰恰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朱允熥嘿嘿一笑,语气真诚:“孙儿所言绝非恭维谄媚、阿谀奉承,而是发自肺腑的真心实意!”
朱元璋哑然失笑,并未接话,转而语重心长地叮嘱道:“你方才说要在实践中验证咱教导的道理,这话很合咱的心意。你能意识到这一点,足以证明你真正领会了这些道理的精髓。”
“往后你尽管放手去在现实中运用,不必惧怕失败。一切有咱给你兜底,在咱离世之前,你尽管大胆施展抱负便是。”
朱允熥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上前紧紧握住朱元璋的手,语气带着几分哽咽与颤抖:“皇爷爷定然能长命百岁、福寿安康!”
朱元璋本还想再叮嘱几句,闻言却将话咽了回去,眼中闪过一抹复杂难明的神色。
他轻轻拍了拍朱允熥的脑袋,笑道:“哪有什么长命百岁,咱也只是个普通人罢了。能活到如今这个年纪,已然足矣,咱很知足。咱不奢求长生不老,只求老天能多给咱几年时间,将你教导成才,为你铺好前路,扫清障碍。”
“爷爷!”朱允熥的声音已然带上了几分嘶哑。
“哈哈,好了好了,怎么还煽情起来了?扭扭捏捏、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朱元璋放声大笑,打破了这略显沉重的氛围。
可他心中,却不免泛起一丝叹息。
自己的身体状况,自己最是清楚。
太医院的太医们诊断后,那欲言又止的模样,已然说明他已是油尽灯枯,没几年好活了。
念及此处,这位铁血一生的帝王,心中也难免生出几分惆怅。
他并不贪恋长生,可他真的没活够。
他还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没来得及去做,无数的理想抱负尚未实现。
天下百姓尚未人人富足,大明国力尚未达到鼎盛,远迈盛唐的愿景还未成真,四海宾服的目标也未全然达成……
朱允熥的年纪终究还是太小了,而大明如今仍面临着诸多内忧外患。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朱元璋舍不得死,也不敢死。
他并非眷恋这万里江山的锦绣繁华,只是害怕自己未能为大明的下一代继承者,打造出一个真正富强、安宁、稳固的江山社稷。
可这些心里话,他却不能对任何人言说,即便是对朱允熥,也不能透露分毫。
一旦他身体亏空、油尽灯枯的消息泄露出去,必将引发朝野震动,甚至可能导致天下大乱。
深吸一口气,朱元璋的神色渐渐变得严肃凝重,他紧紧盯着朱允熥,郑重其事地叮嘱道:
“铁铉、黄观、解缙三人,皆是难得的良才美玉,这一点毋庸置疑,但他们也并非毫无缺点。”
“铁铉为人忠义,却也古板迂腐,心中自有坚守的原则与底线。想要让他真正对你心悦诚服、倾心辅佐,怕是并非易事。你需要不断打破他的心理预期,让他亲眼看到你有能力让天下黎民百姓过上富足安康的日子,如此才有希望彻底收服他的心。”
“黄观虽说做官的时日尚短,但胜在年纪稍长,又有三元及第的才学,文采、智谋与理政能力皆无需担忧。可他也有明显的缺陷,性格太过沉稳保守,缺乏锐意进取之心。你可将他留在身边,让他为你出谋划策、辅佐理政,但切不可授予他过高的权位,更不能将他外放任职,否则日后必生祸端。”
“最后便是解缙。此人在三人中文采最为出众,学识最为渊博,涉猎极广、见多识广。但他只适合投身文艺之事,诸如修书编史,或是处理一些不涉及核心政务的工作。切记,千万别让他参与到**斗争之中,否则此人必将死无葬身之地。他的**嗅觉太过迟钝,一旦卷入纷争,必败无疑。”
朱允熥将朱元璋的这些叮嘱一字一句地记在心中,连连点头应道:“孙儿明白,定会谨慎任用他们三人!”
“正如皇爷爷所言,孙儿看重的,恰恰是他们各自的优点。铁铉的忠义与古板,最适合担任监察御史一职。将来若是他能真心臣服于孙儿,那他便是孙儿麾下的御史大夫,专司监察天下、弹劾百官,成为孙儿制衡朝堂的最锋利刀锋。”
“而启用黄观,孙儿看重的便是他的才华与能力,让他为孙儿运筹帷幄、草拟政令、执行要务。孙儿并不需要他具备锐意进取的魄力,只需他恪守本分、听话办事便足够了!”
“至于解缙……不瞒皇爷爷,孙儿早已打算让他在大明的文化领域发光发热。正如皇爷爷所说,他最适合修书编史之事,那他未来的发展方向,也当朝着这个方向着力培养!”
“这些事情,孙儿心中早有规划,皇爷爷不必为孙儿担忧!”
朱元璋听完这番话,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点了点头:“如此便好。你能早有筹谋,也算得上是有识人之明,在这方面,确实有几分天赋!”
“嘿嘿,多谢皇爷爷谬赞!”朱允熥咧嘴一笑,露出几分少年人的爽朗。
朱元璋失笑摇头,摆了摆手:“行了,滚吧!最近没事别总来打扰咱,天天被你缠着,耽误了咱不少政务!”
朱允熥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即带着几分幽怨说道:“皇爷爷啊,最近朝中的政务,有大半都是孙儿代为批阅的……”
“咳咳!”朱元璋干咳两声,脸色一板,故作严肃地说道:“你懂什么!咱交给你处理的,都是些最琐碎、最简单的事务。那些最难办、最棘手的政务,可都是咱亲自处理的!”
朱允熥无言以对,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起身行礼:“孙儿告退!”
看着朱允熥离去的背影,朱元璋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这小子,还拿捏不住你?
片刻后,殿内恢复了宁静。
朱元璋拿起案上的奏折,神色却渐渐严肃起来。
他来回翻看了许久,才发现这封奏折是从文华殿递来的,想来是朱允熥率先批阅后,发现自己难以决断,才呈送到他这里。
而这封奏折的核心内容,正是关于今年各地遭遇灾情、粮食减产、秋收歉收,导致秋税难以征收的事宜。
朱元璋皱紧眉头,沉思了许久,最终不由得发出一声长叹,拿起朱笔开始批阅。
他准奏让受灾严重的地区减免今年的秋税,但也明确规定,今年减免的部分,明年必须如数补齐。
这是他的底线。
今年减免税收,是顾及到受灾百姓的生计;
而要求明年补税,则是对各地官员能力的考验。
若政令早已提前下达,官员们却依旧无法想出应对之策、补足税收,那这样的官员,也不必再留任了。
他固然有体恤百姓的仁慈之心,但更不缺雷厉风行的铁血手段。
事情暂且这般定下,可朱元璋心中依旧郁郁不乐。
为何他亲手建立的大明,总是这般多灾多难?
大明开国二十余年,几乎没有哪一年是风调雨顺、毫无天灾人祸的。
不是干旱缺水,便是洪涝成灾,偶尔还会遭遇冰雹、大雪、蝗灾、鼠疫等灾害。
人祸更是每隔几年便会发生一次。
北方的游牧民族,总会因为草原歉收、生活难以为继,而南下劫掠边境。
北元固然已经覆灭,但草原上的游牧势力,却不可能彻底根除。
大漠广袤无垠,生活着无数游牧部落,想要将他们尽数找出并剿灭,根本不现实。
如此一来,北方的边患,便难以从根本上避免。
除了北方游牧民族带来的人祸,西南云贵地区的土司也极为猖獗,年年都有叛乱发生。朝廷推行的改土归流政策,遭遇了极为强烈的抵抗。
偏偏那片地区地形复杂、民风彪悍,朝廷一时之间也难以拿出彻底根治的办法,只能采取短暂镇压与教化安抚相结合的策略。
可有人的地方便有纷争,总有那么几个土司不满朝廷的约束,屡屡起兵反叛,搅得边境不得安宁。
还有东南沿海地区,倭国的势力日渐猖狂,倭寇登陆烧杀劫掠的次数越来越多,沿海百姓饱受其苦、怨声载道。
倭国不过是弹丸小国,竟敢扣押大明的使臣,着实需要好好敲打一番,让其约束国内的倭寇,不要再滋扰大明海疆。
安南地区近年来也有些蠢蠢欲动,时常派兵侵犯大明的边疆,挑衅大明的威严。
最西边的藏区,依旧有元廷的残余势力盘踞。
只因当地环境太过恶劣、交通极为不便,朝廷一时间难以派遣大军前往清剿,只能暂时放任。
桩桩件件,皆是棘手难题,如同一团团乱麻,缠绕在朱元璋心头。
他心中愈发焦躁,这距离他心目中那强大、安宁、繁荣的大明盛世,还有着遥不可及的距离……可他的身体…
……
另一边的朱允熥,虽知道祖父看到那封灾情奏折后定然不会高兴,却也未曾想到朱元璋会联想到如此之多,反应会这般强烈。
此刻的他,正在“**”朱高炽!
没错,正是燕王朱棣的长子,朱高炽!
朱高炽被迫留在京城充当质子,其他的堂兄弟们尚未入京,如今唯有他一人跟在朱允熥身边当差。
朱允熥倒也“不客气”,但凡遇到难办棘手、容易得罪人的差事,尽数都推给了朱高炽。
那些轻松惬意、不得罪人的差事,他半点也不交给朱高炽;而所有跑腿受累、费力不讨好,还容易招致埋怨的活儿,全被他一股脑地丢给了这位燕王世子。
偏偏朱高炽身处人屋檐下,根本不敢反抗,只能硬着头皮接下,每日都过得痛苦不堪。
每当夜幕降临,回到住处后,朱高炽便忍不住向小姨徐妙锦哭诉朱允熥这个“恶魔”的种种“罪行”,倾诉自己的委屈与无奈。
徐妙锦听完后,也不由得目瞪口呆、瞠目结舌,万万没想到朱允熥竟会这般“折磨”朱高炽。
于是,徐妙锦左思右想,提笔写了一封信,让人送到了朱允熥手中。
信中的内容,多半是些恭维吹捧的话语,极尽讨好之能事,最后才委婉地希望朱允熥大人有大量,不要与朱高炽这个“孩子”一般见识,手下留情。
可她却忘了,朱高炽的年纪,比朱允熥还要大上几个月。
因此,当朱允熥从武英殿返回后,看到这封信时,当即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随后,他便“笑呵呵”地找来朱高炽,一番“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这一番操作,直搞得朱高炽欲哭无泪。
原本喜气洋洋、圆润可爱的小胖墩,此刻脸上满是苦瓜相,沮丧到了极点。
他甚至觉得,再在朱允熥的“魔掌”下煎熬一段时间,自己怕是要瘦成瓜子脸了。
听着朱允熥那话里有话、意味深长的警告,朱高炽只能强颜欢笑,连连点头称是。
心中却早已把朱允熥骂了千百遍,恨不得冲上去打爆他的狗头。
似乎看穿了他心中的想法,朱允熥忽然停下脚步,目光幽深地看着朱高炽,缓缓开口:“高炽兄……”
“不敢当!臣身为臣子,怎敢在殿下面前称兄道弟,更万万当不起‘兄长’二字!殿下直呼臣的名字便可!”朱高炽生怕朱允熥又给自己设下什么圈套,连忙打断他的话,语气恭敬而急切。
朱允熥脸色一板,故作不悦:“好啊,高炽堂兄,你如今竟敢打断孤的话了?”
朱高炽:“……”
“哈哈,好了,不逗你了!”朱允熥忽然展颜一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放缓了几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审视:“高炽堂兄,你老实说,是不是对孤给你安排的差事不满意?”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朱高炽头摇得像拨浪鼓,打死也不肯承认。
他太清楚朱允熥的性子了,反复无常、爱设圈套,顺着他的话头说,指不定又要给自己找什么麻烦。
“哦?是吗?”朱允熥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眼神里带着几分了然,“可孤刚刚收到了一封来自魏国公府的信函,信中特意叮嘱孤,让孤莫要难为你,莫要与你一般见识呢。”
这话一出,朱高炽只觉得后颈一凉,打了个结结实实的冷颤。
朱允熥却还不肯罢休,继续慢条斯理地说道:“所以孤便琢磨着,定然是高炽堂兄回去后,心中埋怨孤给你安排的差事太过辛苦,心情憋闷之下,便向家中长辈诉苦。长辈们心疼你,这才特意写信来为你求情,对吧?”
朱高炽:“……”
此刻的朱高炽,真想当场哭出来!
他在心里把徐妙锦翻来覆去“感谢”了无数遍——这事除了他这位小姨,还能有谁做得出来?
毕竟,这些委屈和抱怨,他也只敢跟小姨徐妙锦偷偷吐槽过啊!
朱高炽不由得仰头望天,满心悲愤:小姨啊小姨,母妃特意托付你在京城照顾我,你怎么反倒出卖我呢?你这哪里是心疼大侄子,分明是怕我死得不够快、不够惨啊!
而此刻,魏国公府内一间古色古香的闺房里,徐妙锦正端坐在窗前,忽然没来由地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她揉了揉小巧的琼鼻,嘟囔了一句:“哪个**在背后念叨本姑娘?”
嘟囔完,她便抛到了脑后,继续美滋滋地翻看手中的话本小说,看得津津有味。
至于那封写给朱允熥的信?
呵呵,写完派人送出去,她早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谁还会记得这茬!
她全然不知道,就因为自己一时兴起写的一封信,让远在吴王府的大侄子朱高炽,遭受了多么无辜的“无妄之灾”。
视线重新拉回吴王府,朱允熥看着朱高炽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变幻不定的神色,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随即收敛笑容,语重心长地说道:“高炽堂兄啊,你真是太让孤失望了。不过是些琐碎差事,这点委屈都忍受不了,还要回去向家中长辈哭诉,将来如何能成大事?”
“你可是燕王殿下的长子,未来是要继承燕王爵位的。你这般心性脆弱、不堪磨砺,日后北平那等边境要地,孤如何放心交给你去镇守、去收服?”
“依孤看来,你比起你那弟弟高煦,还差得太远了。若是当初留下的是他,定然不会这般脆弱不堪,更不会跑到长辈面前哭诉抱怨……”
朱允熥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着朱高炽,似笑非笑地追问:“你说,孤说得对不对啊,高炽堂兄?”
朱高炽彻底麻了,一张圆脸涨得通红,憋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觉得胸口堵得发闷,连呼吸都变得不畅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