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藏在幕后的“祂”,似乎在用这种方式,冷漠地注视着我们,看我们能忍耐到几时,看我们何时会按捺不住,去触碰第二个“疯子”,从而在“因果”的蛛网上,陷得更深。
“该走了。”
第三日黄昏,收摊之后,梁凡看着远处渐渐沉入城墙的夕阳,平静地说道。
我点了点头。安城这个“新手村”,它的规则和陷阱我们已经初步摸清。
继续留在这里,除了日复一日地观看这场拙劣而又精准的重演,再无意义。
我们的告别,同样遵循着“正常”的剧本。
我以“布行生意不佳,欲往他乡另谋出路”为由,向客栈老板辞行。
老板按照他的“设定”,挽留了几句,又说了一些“出门在外,万事小心”的客套话,最后爽快地退还了我们押金。一切都那么合情合理,毫无破绽。
第二天清晨,天还未亮,我和梁凡便套好了那辆装着我们全部家当——几十匹棉麻布料的骡车,汇入了出城的商队洪流之中。
走出城门的那一刻,我回头望了一眼这座在晨曦中显得无比安宁的古城。
我知道,当我们离开后,城里关于“清风布行”和我这个姓“我”名“忘”的商人的所有“记忆”,或许都会被悄无声息地“修正”。
我们就像两滴从未落入湖面的雨水,不会留下任何涟漪。
官道之上,车马络绎不绝,行商的队伍绵延数里。
有拉着丝绸瓷器,一看便知是前往京城的大商队,护卫个个精悍逼人。也有像我们这样,只有一两辆骡车,贩卖些山货杂物的小行商,脸上写满了对未来的憧憬与对路途的担忧。
我和梁凡沉默地赶着车,混迹其中,毫不起眼。
起初,我还会像在安城一样,试图去观察身边的人,去分辨他们是“真实”的,还是被“设定”的。
我看到一个商贩,因为车轮陷入泥坑,急得满头大汗,嘴里咒骂着天气。他的焦急是那么真实。
我看到一对年轻的夫妇,依偎在马车里,丈夫为妻子披上外衣,妻子则递过一个温热的馒头。他们的爱意是那么真切。
但很快,我就放弃了这种分辨。
因为我发现,这种分辨本身,就是一个逻辑陷阱。
在这个世界里,或许根本不存在“真实”与“虚假”的二元对立。
对于活在剧本里的“角色”而言,被“设定”好的情感,就是他们唯一能感知到的真实。他们的喜怒哀乐,他们的爱恨情仇,在他们的世界观里,是百分之百纯粹的。
我若是以“真实”与“虚假”去剖析他们,本身就是一种“观众”视角的高傲,是一种不必要的“因果”沾染。
梁凡看穿了我的心思,他目视前方,声音平淡地飘了过来。
“收起你的‘真如来’。”
我心中一凛。是的,我的“真如来”之道,在于映照真实,洞悉本源。
但在这个“真实”本身就是伪命题的世界里,我越是动用我的道,就越是会与这个世界的底层规则产生冲突,就像一个不断尝试用数学公式去解读一首诗歌的学者,只会让自己陷入更深的迷惘。
“在这里,你的道,不是‘看’。”梁凡继续说道,“是‘不看’。”
不看……
我咀嚼着这两个字,心中渐渐升起一丝明悟。
不去看穿,不去分辨,不去审视。
只是作为一个真正的凡人,用肉眼去看,用肉耳去听。
将自己彻底地,降维到一个“角色”的视角,去接受这个世界呈现给你的一切“信息”,而不加以任何超凡的分析和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