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温衍却笑了。
那笑容薄凉又讥诮,像是冬日里最锋利的冰凌。
“我今天才知道,原来迟董还知道‘父子’这两个字怎么写。”
他环视了一圈,目光在那些噤若寒蝉的宾客脸上一一扫过,最后又落回迟荣海那张涨成猪肝色的脸上。
“怎么不继续笑了?刚刚不是还挺开心的吗?”
“让大家也看看,迟董是怎么当一个‘好父亲’的。”
“你——”迟荣海气得浑身发抖,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当场厥过去。
冯楼连忙扶住他,一脸担忧地轻抚着他的后背,低声劝道:“爸,您别动气,医生说您不能情绪激动。迟温衍他……他只是在气头上。”
他这话,听着是劝架,实际上却是在火上浇油。
果然,迟荣衍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眼神里的警告意味十足。
“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时刻——
啪!
整个宴会厅,所有的灯光,瞬间熄灭。
水晶吊灯、壁灯、装饰灯带……所有的光源,在同一秒钟,归于沉寂。
世界,骤然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啊——”
人群中爆发出阵阵尖叫和惊呼。
“怎么回事?”
“停电了?”
“快开灯啊!”
黑暗放大了所有人的恐慌,原本奢华的宴会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宾客们再也顾不上看豪门大戏,纷纷摸索着往外走,场面混乱不堪。
“迟董,我们家里还有点事,就先告辞了!”
“是啊迟董,改天再来给您贺寿!”
人们仓皇地找着借口,只想尽快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很快,备用电源启动,几盏应急灯亮了起来,投下昏暗惨白的光。
光线之下,是狼藉一片的宴会厅。
东倒西歪的椅子,洒了酒水的地毯,还有那个被推到一旁,孤零零的生日蛋糕。
宾客们走得一干二净。
一场精心准备的寿宴,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迟荣海站在一片狼藉之中,看着眼前这荒唐的景象,身体摇摇欲坠。
他所有的脸面,他引以为傲的一切,都在今晚,被他这个亲生儿子,踩在了脚底下,碾得粉碎。
“你满意了?”
他死死地盯着迟温衍,声音嘶哑得像是破旧的风箱。
“把我的生日宴搅成这个样子,把我变成全城的笑柄,你满意了?!”
迟温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我说过,我是来给你送礼的。”
“这就是我送你的大礼。”
“滚!”
迟荣海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一声怒吼。
他指着大门的方向,双目赤红,状若疯癫。
“你给我滚出去!”
“我迟荣海没有你这个儿子!从今以后,你再也不是我迟家的人!”
“滚!永远别再让我看见你!”
咆哮声在空旷的宴会厅里回荡,充满了无能的狂怒。
迟温衍终于有了一丝反应。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极淡的,带着解脱的笑意。
“求之不得。”
说完,他再也没有看那个气到发疯的老人一眼,牵着季晚的手,转身,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外面的夜色里。
迟家的门,他本就没想再进。
今天来,不过是为了彻底斩断那最后一丝可笑的血脉联系。
现在,目的达到了。
沉重的宴会厅大门彻底合上,将迟温衍和季晚的身影隔绝在外。
也隔绝了所有的声音。
死寂。
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了整个狼藉的宴会厅。
应急灯惨白的光,照在迟荣海那张扭曲的脸上,更显可怖。
他站在原地,身体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只剩下愤怒的躯壳在支撑。
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滚烫的灼痛感,从喉咙一路烧到肺里。
“逆子……”
“他就是个逆子!”
迟荣海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迟温衍最后那个解脱的笑容,像是一根淬了毒的尖刺,狠狠扎进了他的心脏,还在里面疯狂地搅动。
求之不得?
他竟然说求之不得!
“爸,您别气了。”
冯楼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恰到好处的焦急和关切。
他扶住迟荣海不断颤抖的手臂,低声劝慰:“为那种人生气,把自个儿的身子气坏了,多不值当啊。您要是倒下了,我……我可怎么办?”
这话听着,是十足的孝顺。
迟荣海猛地甩开他的手,赤红的双眼死死地瞪着他。
那眼神,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
“你也看见了!”
他咆哮起来,声音里充满了无能的狂怒。
“他就是这么对我的!当着全城人的面,把我这张老脸扔在地上踩!要把我活活气死!”
“我养他这么大,给他最好的生活,让他当高高在上的迟家大少爷!”
“到头来,他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迟荣海越说越激动,本就涨成猪肝色的脸,此刻已经隐隐发紫。
他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景象开始出现重影。
“爸,您冷静点,我懂,我全都懂。”
冯楼立刻重新扶住他,一边替他顺着背,一边满脸痛心地说。
“迟温衍他就是太叛逆了,从小没吃过苦,不知道您的不容易。现在又被人挑唆,做事完全不计后果。”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无比恳切。
“您放心,从今以后,有我呢。”
“迟家有我,我绝对不会再让您受半点委屈,也绝对不会让任何人看您的笑话。”
他的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敲在迟荣海的心上。
是啊。
他还有一个儿子。
一个听话的,懂事的,永远站在他这边的儿子。
不像那个逆子,那个天生就是来讨债的畜生!
这个念头,非但没能让他感到安慰,反而激起了更猛烈的恨意和不甘。
凭什么?
他迟荣海纵横商场一辈子,到老了,却要被自己的亲生儿子如此羞辱!
“嗬……嗬……”
一股气猛地冲上头顶,迟荣海突然捂住胸口,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喘息。
他感觉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要昏厥。
呼吸,瞬间被剥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