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
钻心的疼。
“够了!”他低吼,声音沙哑得厉害。
季晚却不肯停。
她知道,这种时候,退缩和温柔没有用。
只有用更尖锐的刺,才能把他从牛角尖里逼出来。
“不够!”她毫不退让,“迟温衍,你是个成年人了,不是那个渴望父爱却得不到的小屁孩了!”
“你躲着,你不见,你假装不在意,可结果呢?你心里那道坎,就过不去了!”
“今天是他生日吧?”
季晚的语气缓和下来,却依旧坚定。
“去看看吧。”
迟温衍猛地抬头,眼底满是抗拒和嘲弄。
“去看什么?看他怎么跟那个私生子父慈子孝?”
“对!”季晚点头,“就去看这个!”
她绕过桌子,走到他身边,蹲下身,仰头看着他。
“去看看,你到底还在意什么。去问问,你到底想知道什么。去把憋了这么多年的话,全都砸在他脸上!”
“你得去,不是为了他,是为了你自己。”
“为了把心里这根烂了十几年的刺,彻底**!”
她的眼神,清澈又执着,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力量。
迟温衍的心,被狠狠撼动。
他狼狈地别开脸,喉结剧烈地滚动着。
去吗?
去面对那个给了他生命,却也给了他最多伤害的男人?
他不敢。
也不屑。
季晚看出了他的动摇和怯懦,她伸出手,覆上他紧握的拳头,用自己的温度一点点融化他的僵硬。
“别怕。”
她的声音,轻柔却充满了力量。
“我陪你去。”
“不管发生什么,我都陪着你。”
“天塌下来,我给你顶着。”
迟温衍的身躯剧烈地一震。
他缓缓地,缓缓地转过头,看着蹲在自己脚边的女人。
她的眼睛里,有心疼,有鼓励,更有不离不弃的承诺。
那道他筑了多年的心墙,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许久。
他终于松开了紧握的拳头,反手握住了她的手。
那只总是冰冷的手,此刻却带着灼人的温度。
“好。”
一个字,沙哑,却重若千金。
迟家老宅灯火通明,宾客云集。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得体的、虚伪的笑容,为今天的寿星——迟家的大家长,迟荣海,送上祝福。
当那辆黑色的宾利停在门口时,并未引起太多注意。
直到车门打开,一双锃亮的定制皮鞋踩在红毯上。
男人挺拔的身影从车里走出,周身裹挟的寒气,让周围喧闹的空气都瞬间凝固了几分。
他一出现,就成了全场的焦点。
迟温衍!
他怎么会来?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窃窃私语声戛然而止,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
季晚从另一侧下车,走到他身边,很自然地挽住了他的手臂。
她的出现,更让众人惊掉了下巴。
谁不知道迟温衍和季晚正在闹离婚?怎么还一起出现在了老头子的寿宴上?这是什么年度抓马大戏?
迟温衍对周围的目光视若无睹,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穿过人群,精准地落在了正中央被众人簇拥的那个男人身上。
迟荣海也看见了他。
老人的身体僵住,脸上的笑容凝固,手里的酒杯都差点没拿稳。
他愣愣地看着那个向他走来的儿子,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来了。
他真的来了!
在自己每年最期盼的这一天,在他以为儿子永远不会再踏进这个家门的这一天,他来了!
“迟温衍……”
迟荣海的声音都在发抖,他推开身边的人,踉跄着朝迟温衍跑去,浑浊的老眼里,泪水汹涌而出。
“你来了!你终于肯来见爸爸了!”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苍老的手伸向迟温衍,带着显而易见的期盼和喜悦。
“我就说,你心里还是有我的!你还是念着我们父子情分的!”
他以为,这是迟来的原谅。
他以为,这是儿子终于想通了,愿意与他和解了。
周围的宾客们也都露出了看好戏的神情,甚至有人已经准备好了说辞,准备等会儿上前去恭维几句父子情深。
站在迟荣海身后的冯楼,镜片下的眼睛里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暗色。
迟温衍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这个泪流满面的老人。
他的脸上,没有半点动容。
那双眼睛,冷得像是西伯利亚的寒流,能把人冻成冰雕。
季晚能感觉到,挽着的手臂肌肉绷得像石头,她用力捏了捏,用自己的体温告诉他,她在这里。
迟温-衍薄唇轻启,吐出的话,却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子,狠狠捅进了迟荣海的心窝。
“父子情分?”
他低低地重复着这四个字,尾音拖长,带着极致的嘲弄和轻蔑。
“你也配?”
短短三个字,让迟荣海脸上的狂喜瞬间冻结。
老人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迟温衍却不打算就此放过他。
他就是要让他从希望的云端,狠狠地摔下来,摔进最泥泞的沟里。
“我今天来,是给你送生日礼物的。”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宴会厅。
迟荣海的眼里又燃起了一点微弱的希望,他期盼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迟温衍扯了扯嘴角,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只有一片森寒。
“我祝你,”他一字一顿,残忍至极,“长命百岁,孤独终老。”
“祝你夜夜都能梦见我妈,看她问你,你的心是不是石头做的!”
轰——
迟荣海如遭雷击,整个人向后踉跄了一步,被冯楼及时扶住。
他指着迟温衍,手指抖得像是秋风里的落叶。
“你……你这个逆子!”
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羞辱而涨成了猪肝色,扭曲得不成样子。
哪里还有半点寿星公的喜悦。
只剩下被当众撕开遮羞布的狼狈和难堪。
逆子!
这两个字,带着滔天的怒火和怨毒,狠狠砸向迟温衍。
宴会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宾客们大气都不敢出,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当场隐身。
这瓜太大了,大到他们怕被溅一身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