佣兵我为王 第1327章 底格里斯河畔的布局

议会大厦外两百米,“底格里斯之岸”餐厅的露天座位上,宋和平独自坐着。

阳光毒辣得像在倾倒熔化的铅。

餐厅的帆布遮阳棚勉强挡住直射,却挡不住那股无处不在的燥热。

宋和平选的座位在露台最外侧,紧挨着低矮的石砌栏杆,下方十米处就是底格里斯河浑浊的河水。

这个位置视野极佳。

向左能望见议会大厦新修复的穹顶,向右可俯瞰整片卡拉达区,正前方则是横跨两岸的共和国桥,桥上伊利哥士兵和美国大兵并肩站在检查站旁,各自守着各自的那一半。

四个穿着便装但腰间明显鼓起的人分散在周围。

两个在餐厅门口假装抽烟,一个在隔壁桌翻看永远翻不完的报纸,还有一个在吧台和侍者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都是“音乐家”防务的人,也是宋和平的保镖。

他面前摆着一杯几乎没有动过的土鸡国式咖啡——侍者坚持要这么称呼,尽管宋和平知道在巴格达,人们更习惯叫它“卡赫瓦”。

浓郁的豆蔻和丁香香气与河水特有的腥味混合,形成这座城市独一无二的气息。

腐朽与新生,传统与现代,死亡与顽强,全都搅在一起。

餐厅建在河岸高台上,据说是傻大木时期某位部长儿子的产业,2003年后几经转手,现在的主人是个篱笆嫩商人。

露台的大理石地砖裂缝里长出顽强的杂草,栏杆上的铁艺装饰锈迹斑斑,但桌布洁白,餐具闪亮,价格贵得能让普通伊利哥人望而却步。

这就是今天的巴格达——一切都在破损,一切都在勉强维持。

宋和平的目光从河面移向对岸。

卡拉达区的建筑像被巨人胡乱堆积的积木,密密麻麻挤在一起。

楼与楼之间的缝隙窄得仅容一人通过,阳台上晾晒的衣服如同万国旗,卫星天线像金属杂草般从每一个屋顶冒出。

更远处,萨德尔城的贫民窟一直延伸到地平线,那里是穆克塔达·萨德尔的大本营,也是“和平旅”等什叶派民兵的兵源池。

萨米尔手下至少三分之一的战士来自那里,他们的家人还住在那些没通自来水、每天供电不超过四小时的破房子里。

底格里斯河在午后的阳光下泛着油污般的虹彩。

几艘木质小渔船顺流缓缓漂着,船上的老人机械地撒网、收网,网里通常只有几条手指长的小鱼。

上游某处,一座被炸毁的化工厂还在往河里渗漏不知名的化学物质,但没人管,也没人在乎。

毕竟战争还在继续,活着的人没资格挑剔。

餐厅墙上的电视开着,音量调得很低。

屏幕里正在直播议会大厦里的场景,阿拉伯语的新闻播报夹杂着英语同传。

“……解放力量指挥官萨米尔·侯赛因·法迪勒的演讲在议会引发激烈争议。寇尔德集团明确表示反对国防部第44号提案,认为该提案可能破坏宪法规定的自治区权利……”

画面切到议会大厅。

萨米尔站在讲台后,穿着那身崭新的沙漠迷彩,右臂上的“解放力量”臂章在聚光灯下格外显眼。

宋和平看着他,就像棋手看着自己精心培养的棋子走上棋盘——有种奇异的抽离感。

萨米尔的声音透过电视扬声器传来,有些失真,但能听出紧张:

“我们失去了2782名兄弟……但我们守住了土地……我们需要支援……”

宋和平端起咖啡杯,送到唇边又放下。

已经凉了。

画面切换到质询环节。

寇尔德议员谢尔科·巴克尔站起来,问题尖锐得像刀子:“指挥官先生,您如何保证您的部队不会成为巴格达干涉寇尔德斯坦的工具?”

然后是逊尼派议员出场质询:“您的部队中什叶派比例是多少?整编后是否会影响军队教派平衡?”

议会大厅乱成一团。

议长用力敲木槌,但压不住各派议员的互相指责。什叶派骂寇尔德人分裂国家,寇尔德人骂什叶派搞教派独裁,逊尼派在一旁冷嘲热讽。

模仿美国人体制建立起的伊利哥议会,328个席位分裂成至少十几个党派集团,每一次投票都是一场小型战争。

宋和平的左手食指反扣,用指关节轻轻敲击大理石桌面。

嗒、嗒、嗒,节奏稳定如心跳。

局势比他预期的更棘手。

不,应该说,寇尔德人的反对力度比他预想的更坚决、更统一。

这不只是反对票问题,而是寇尔德集团展现出的那种近乎本能的战略警觉。

他们看穿了萨米尔整编背后的地缘**含义。

2015年的伊利哥是个破碎的拼图。

北部,寇尔德斯坦自治区事实独立已经超过二十年,有自己的**、军队(Peshmerga)、边境控制甚至石油出口渠道。

2014年**崛起时,寇尔德武装趁机控制了基尔库克等争议产油区,实力达到历史顶峰。

但现在1515正在败退,巴格达中央**的权威开始回升,寇尔德人感到了压力。

萨米尔如果成为国防军正规军官,控制西北部安巴尔省和尼尼微省部分地区,对寇尔德人意味着什么?

宋和平在脑海里慢慢展开了地图。

寇尔德斯坦北接土耳其,那是一个对寇尔德独立运动怀有深深敌意的邻国。

东邻伊朗,什叶派主导,与伊利哥什叶派武装关系密切。

西靠西利亚,目前哈菲兹政权正陷入内战,那里的寇尔德人正在与阿萨德政权和土耳其支持的反对派作战。

如果南面再出现一个强大的、由什叶派主导的国防军势力,那么寇尔德斯坦将被完全包围。

这不仅仅是军事威胁,更是**窒息。

寇尔德人多年来能在与巴格达的谈判中要价,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他们占据的战略位置和事实独立状态。

一旦四面被围,他们讨价还价的筹码将大大缩水。

从“事实独立的自治区”退回到“必须仰人鼻息的自治区”,这是埃尔比勒自治委员会所无法接受的后果。

电视画面切到议会外。

记者会刚刚结束,萨米尔和尤素福被记者包围,闪光灯连成一片。

即使从这个距离,透过电视屏幕,宋和平也能看出萨米尔的僵硬。

这家伙的肩膀绷得像钢板,回答问题时手势生硬,像在操作不熟悉的武器。

在他身旁,尤素福则熟练地挡开敏感问题,脸上挂着政客那种经过千锤百炼的微笑,显得真诚到虚伪,亲切到疏远。

宋和平拿起手机。

屏幕亮起,显示着阿布尤的**——不是名字,而是一个代号。

他的手指悬在拨号键上,迟迟没有按下。

需要重新评估。

选项一:妥协。

修改提案,加入保证条款。比如明确“解放力量”永远不会在寇尔德地区部署,或者限制其规模不超过旅级单位,或者承诺指挥层必须包含一定比例的逊尼派和寇尔德军官。

这样可以争取部分反对者,但代价是萨米尔的独立性将被大大削弱。

一旦进入体制,这些限制条款就会成为对手束缚他的绳索。今天可以说“只限于反恐”,明天就能被解释为“不得参与国内安全事务”。

萨米尔可能永远只是个边境卫戍部队的指挥官,无法进入军权核心。

选项二:交易。

找到寇尔德人和逊尼派真正想要的东西,用其他利益交换。

尤素福已经尝试过金钱收买——给某些议员“咨询费”,承诺工程项目,甚至直接送美元现金。

但寇尔德人不缺钱,他们控制着基尔库克和埃尔比勒的油田,年石油收入超过80亿美元。

尤素福拿出的那点儿钱在那些埃尔比勒老势力掌舵人的眼中简直属于仨瓜俩枣的档次,没人会拿正眼瞧他。

选项三:施压。

找到对手的弱点,施加足够压力,迫使他们改变立场。

施压。

嗯……

似乎是个不错的选项。

宋和平端起咖啡杯,又放下。

凉掉的咖啡表面凝结了一层暗沉的油脂,像底格里斯河面上的油污。

他想起了之前和杜克少将昨天的那次通话。

那位美军驻伊利哥最高指挥官带着那种典型的美国式务实告诉自己:

“宋,我能做的就是在文件上签字。但伊利哥议会……那是另一个世界。我们有影响力,但不能直接命令。你们得自己找到通往那里的路。”

温和的推诿。

典型的美国式外交。

公开表示支持,私下放任自流。

如果萨米尔失败,美国人可以说“我们尽力了,是伊利哥人自己不团结”;如果成功,他们可以邀功,宣称这是“美国协助下的胜利”。

无论如何,他们保持了对局势的影响力,却不承担直接责任。

这种微妙的平衡,华盛顿已经玩了十几年。

何况,现在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胡尔马图的控制需要巩固,萨米尔的部队需要整编和补给。

目前“解放力量”的经费主要来自三部分:一部分是打击1515时缴获的战利品和资金,但这不可持续;一部分是当地商户和部落的“捐助”,实则是保护费;还有一部分是宋和平通过“音乐家”防务和其他渠道提供的支持。

这些钱够维持,但不够扩张,也不稳定。

如果萨米尔的队伍要壮大,就需要稳定的资金来源。

伊利哥国防部的正式编制意味着定期拨款、武器配给、人员工资、后勤保障。

这不仅能省下大笔钱,更重要的是能让萨米尔从“民兵指挥官”转变为“正规军军官”,进入伊利哥军界的权力网络。

尤素福在政界,萨米尔在军界,两人若能联手,未来甚至可能左右伊利哥政局,建立起一个稳固的**-军事家族。

在这个国家,权力永远建立在枪杆子和钱袋子的结合之上。

更何况,1515武装不会甘心失败。

情报显示他们在叙利亚边境建立了至少三个训练营,正在重组力量,看样子想要强行打通边境通道,重新夺回西部咽喉摩苏尔。

未来还有大仗要打。

必须在一切来临之前,做好所有必要的准备。

宋和平最终按下了拨号键。

第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