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刚泛起鱼肚白,寒意便随着晨风钻进了胡同里。
人力车夫拉着空车在巷口等候,车铃在清冷的空气中发出零星的脆响。
街角卖豆汁的摊子支起了油布篷,冒着热气的木桶旁,围着两个裹紧夹袄的苦力。
他们正就着焦圈喝那酸中带涩的温热豆汁。
东四牌楼下的菜市早已喧闹起来,郊农挑着沾露水的扁担,把霜打过的白菜码成青白相间的矮墙。
驮煤的骆驼队踏着碎步从德胜门方向走来,颈间铜铃有节奏地晃荡,煤块在柳条筐里簌簌作响。
晨光掠过屋脊时,街头巷尾,传来卖脆萝卜与磨剪子戗菜刀的吆喝声。
广渠门的几起命案,很快引起**的注意。
刚驻扎进北平城的士兵,把此地封锁起来,开始盘问在场人员。
此区域的警察署,也是很快派人前来调查。
城内集市上,六七个警察,心思忐忑调查凶杀现场。
为首的警察,看到死者是大胡子跟他的手下时,立马向旁边身穿中山装的官员汇报。
身穿中山装的官员,梳着油光程亮的大背头,双手背后,一听着手下汇报,双眼疲惫打量现场情况。
从警察跟**官员的表情来看,他们的心思根本不在这场凶杀案上。
“报告长官,死者有五人。”
“身份是当地黑帮成员。”
“从现场痕迹来看,五人都是在毫无防备下,被人砍中要害,直接死亡。”
身穿中山装的中年长官,背着手,走到几具尸体前,侧头问向身旁警察。
“死者姓名,社会背景。”
一旁的警察,毕恭毕敬回答问题。
“报告长官,死者是东四铺霸,大胡子。”
“其他四人,都是他的手下。”
“此人,霸占一条街,收取保护费,开赌档,大烟馆,在北平沦陷期间,攀上伪**一位大员。”
“在此期间,据明确消息,此人为恶一方,拐卖人口,奸**掳掠,打家劫舍,手下人命不下五十条。”
闻言此话的长官,皱着眉头,看向汇报的警察。
“汉奸?”
“黑帮,坏事做绝?”
在国府长官的注视下,警察立正点头回答。
“是~”
国府长官,看了一眼微微亮的天空说道。
“军队进城,彻查汉奸,恢复**机关系统,恢复社会秩序,你说哪一个不比一个黑帮成员重要。”
他抬手指着地上的尸体说道。
“坏事做尽,复仇。”
在他的注视下,警察掏出笔记本,拿着钢笔记录。
“此次凶杀案,经过调查,属于黑帮复仇。”
“凶手趁着夜色,当街行凶,随后立马远遁。”
国府长官闻言此话,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他对着警察默默点头,随即转身离开。
等国府长官一走,周围警戒的士兵,也排着队相继离开。
几个警察看到士兵跟长官离开后,松了一口气。
现场几个警察对视一眼过后,指挥收尸人,把五具尸体抬上板车。
前鼓楼苑胡同二号院。
宅子靠街而建,属于商铺与民宅的结合体。
前面,三间门面房,上下两层楼。
后面连接一处二进四合院。
后宅二进院北房中堂,和尚坐在八仙桌边,看着一群满脸兴奋的人员。
八仙桌上,金银珠宝不计其数。
桌面上有一堆码放整齐的金条。
黄金在灯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
金条旁边,放着一堆珠光宝气的首饰。
地下四个大樟木箱子里,装着文玩古董字画。
老福建,大傻,赖子,三拐子,癞头,半吊子,六人看着面前的财宝,兴奋到面色潮红。
和尚掏出一包烟,给兄弟们分了一根。
他分完烟,随后坐回原位,侧头看向右边座位上,正在记账的乌老大。
其他几人,蹲在箱子边,时不时抓起一把大洋,或者拿起一个玉雕摆件在那把玩。
等乌老大放下钢笔时,他拿着账本抬头看向和尚。
“大黄鱼,七十一块,小黄鱼,两百一十块。”
“现大洋,九千三百二十块。”
“字画,五十二幅。”
“银圆券,一万两千零六十五块。”
“美刀,四千五。”
“珠宝首饰,总共一百一十五串。”
“其他文玩古董,四十一个。”
“还有十包大烟膏。”
“一尊大金牛。”
和尚闻言此话,对着一群兴奋不已的人,拍了拍手。
噼里啪啦的掌声,把一群兴奋不已的人给拍醒了。
他们站在堂前,用渴望兴奋的眼神看向和尚。
和尚默不作声,从桌子上,拿出两块大黄鱼,两块小黄鱼。
他又把一沓银圆券,分成六份,每份一千。
分好钱后,和尚侧头看向站在左边的老福建。
老福建在他的目光下,自觉上前一步。
和尚把桌子上分好的金条,银圆券往前推了一下。
他抬头看向有些激动到手抖的老福建。
“大小黄鱼四块,一千银圆券,五百大洋。”
和尚看着老福建,不敢拿钱,手抖的跟得了羊癫疯似的模样,他笑着调侃。
“人都敢砍,钱不敢拿?”
老福建站在桌前,嘴唇微颤,喉结不自觉蠕动,双眼通红,
他在和尚的话语下,上前一步,不知所措的看向和尚。
此时乌老大,蹲在装大洋的箱子边,从里面数出五百大洋,码放在一旁地上。
乌文手里,银元碰撞发出的清脆悠长声,回荡在所有人耳边。
和尚看着还不拿钱的老福建,皱着眉头问道。
“嫌少?”
闻言此话的老福建,连忙摆手语无伦次的回话。
“不少。”
“把子。”
“那啥~”
激动到不知所措的老福建,伸手给了自己一大嘴巴子。
响亮的一巴掌,都让他的眼神变清澈了些。
“没东西装~”
和尚闻言此话,失笑一声。
他拿起两根小黄鱼,一千银圆券,放到老福建手里。
“这些先拿着,其他的放我这。”
“以后用钱,或者想拿回去,跟乌文打声招呼就成。”
左手拿着金条,右手拿着银圆券的老福建,一脸喜色的对着和尚弯腰,回应。
“母闻题~”
蹲在箱子边,数着大洋的乌老大,闻言此话,直接也不清点了。
他把地上的大洋,又给拿进箱子里。
和尚目光看向大傻,示意轮到他了。
“你呢?”
“拿一部分,还是放我这?”
大傻在他的注视下,直接伸手,把桌上的一千银圆券拿在手里。
和尚见此模样,拍了拍他的肩膀。
赖子见到大傻退下,他笑嘻嘻的上前一步。
“爹~”
和尚闻言这个爹字,他一巴掌抽在赖子脑袋上。
“踏**,能不能要点脸。”
“老子早晚得被你气出毛病来。”
挨了一巴掌的赖子,依旧露出嬉皮笑脸的表情。
他弯腰伸手,从旁边箱子里抓了一把大洋。
在几人的注视下,赖子也不管手里的大洋有多少,他直接把钱装进口袋。
“把子,您知道我的。”
“钱放我口袋,早晚得败掉。”
“我宅子,车子,女人,啥都不缺,钱放您这比较好些。”
和尚闻言此话,拍了拍他的肩膀。
“知道了,以后用钱,跟乌文说一声就成。”
嬉皮笑脸的赖子,口袋里铃铛响的退回原位。
赖子退下后,三拐子上前一步,走到和尚面前。
他抬头看向和尚,双肩松松垮垮,戳着双手说道。
“把子,您也给我弄辆,三跨子,能不能在咱们这条街,给我买个二进院,我想把乡下爹娘接进城。”
和尚闻言此话,默默点头。
他转身,从桌上拿出一千银圆券交给三拐子。
三拐子接过钱,把手里一沓银圆券放在鼻子下轻嗅。
“没成想,我还有这么一天。”
把钱装进口袋里的三拐子,突然跪在和尚面前。
在几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三拐子直接给和尚磕了三个响头。
心情复杂的和尚,连忙把三拐子扶起来。
和尚看着额头通红的三拐子,叹息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
“只要兄弟不倒,哥几个就不会过苦日子。”
癞头看见房间内,突然变了的气氛,他笑呵呵上前一步,站在三拐子面前。
“你吖给把子磕头,让兄弟怎么办?”
一句话说完,癞头假装要给和尚磕头。
和尚看着调解气氛的癞头,直接开口说道。
“德行,甭现眼。”
“你是全拿走,还是买房买车?”
癞头,挠着脑袋,低头回话。
“买房子,我两个媳妇,跟弟兄们住在一起不方便。”
一旁的大傻,听到此话,开口打趣。
“把子,你不知道,一到夜里,他屋里摇床声,就没停过。”
闻言此话的癞头,有点恼羞成怒。
他转身看向大傻怼道。
“你比我好到哪?”
“你女人,一天到晚,走路腿都打颤。”
和尚看着互怼的两人,没好气抬手说话。
“都踏**扯哪去了。”
“说正经事。”
一群人听到和尚开口说话,他们转身直视面前之人。
和尚面色严肃,目光从左到右,一个个看过去。
“今儿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要是想显摆,说漏嘴。”
和尚说到这里,停顿一下,眼睛半眯,看向所有人。
“都是拖家带口的主,别因为一时嘴上舒服,把所有弟兄害了。”
“哥几个在心里好好掂量一下,咱们走的哪条道。”
“花钱时,也得有个分寸。”
“现在什么世道,你们也清楚。”
和尚说完几句话,转身从桌上拿出两沓钱。
和尚在癞头的目光下,直接把钱塞进他的口袋里。
“房子别买太远,有事也有个照应。”
口袋装了两千银圆券的癞头,默默点头。
半吊子,站在一旁毫无存在感。
这小子眼里就没钱的概念。
他抠着鼻孔,歪着脑袋,瞧着箱子里各种各样的古玩。
和尚转身从一沓银圆券里,拿出十张,然后走到抠鼻孔的半吊子面前。
半吊子在和尚的目光下,放下抠鼻孔的手。
他把自己右手大拇指,在大腿布料上蹭了蹭。
和尚把钱装进半吊子口袋里,皱着眉头说道。
“这是给你的零花钱,其他的我会交给你爷爷。”
“往后,娶媳妇,买房子,彩礼,哥哥给你两兄弟包圆了。”
半吊子伸手摸了摸,自己口袋里的十块钱,看着和尚问道。
“哥,我能把钱给李小猫吗?”
和尚闻言此话,侧头看向周围之人。
乌老大闻言此话,回答和尚的疑问。
“门口卖菜妞~”
心里有数的和尚,笑着拍了拍半吊子的肩膀。
“喜欢人家?”
一脸茫然的半吊子,想了一下回答他的问题。
“啥是喜欢?”
“反正我就觉得,李小猫,对我好,我也要对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