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很感动的话，徐攸岚不知为何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或许是看透了启德帝温润面孔下的伪善，她此刻，几乎是本能的也红了眼眶，豆大的眼泪滴落。
“舅舅穿着这件衣裳，就如母亲亲临我成亲一般。如此，阿阮也没有遗憾了。”
“是啊，当年你成亲，你母亲没能看到，这一次，朕要弥补这些。”启德帝叹了一口气，走回到龙椅上坐下。
“阿阮，王雪燕提出做侧妃，说你答应了的？”
徐攸岚皮肤上的毛孔顷刻间炸开，她垂着眼轻抚胳膊，语气低落，“我不同意有什么办法呢，太后已然答应了。”
“太后不是说让你选吗？”
“？”徐攸岚一顿，这话他都知道，是他的人渗透到离太后这么近了吗？她脑子迅速转动，面上却浮起几分悲愤，“太后这么说，我哪里有的选。那王家女一口一个我是二嫁的，羞辱我时太后未曾庇护，我如何好说话呢。”
启德帝眼底怀疑消失了几分，温润的笑，“阿阮莫气，你要不喜欢，舅舅必然会站在你这一边，即便你嫁的是东宫，亦可要求他一生一世一双人。”
“……”
这话虽然很符合徐攸岚曾经的需求，但她更替轩辕漠心寒。
是怎样的厌恶，才会如此提防他。正常皇子恨不能正妃、侧妃、侍妾都满员，以求妻族助力。
不说受宠的九皇子，哪怕其他几个不在启德帝考虑在内的皇子，妻族也都不差。
“舅舅，我知道您疼爱我，但我不能不懂事。”徐攸岚露出感动的神色，说出的话却是拒绝的。
“太子乃东宫，怎可只有太子妃，这将来如何继承大统。”
启德帝笑容僵住。
就在他一口气快上不来的时候，咣当一声，旁边的小太监上茶时失手打翻了茶碗。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侯德全看了眼启德帝的神色，上前就是一脚：“来人，把这没眼力见的东西拖出去重打二十大板。”
二十大板落在一个孱弱的小太监身上，足以要他的命。
“算了，让他跪两个时辰就好。”启德帝缓过神来，开口。
“陛下仁德。”侯德全又踢了那小太监一眼，“还不快谢恩。”
“奴才多谢陛下隆恩，多谢陛下隆恩。”
徐攸岚冷眼瞧着，真是好一出君主仁慈施政的好场面。想来不久又要传出去，歌颂启德帝的仁慈了吧。
“礼部上了折子，挑了几个日子，你看过了？选的哪一天。”启德帝借着小太监打岔，跳过了徐攸岚刚刚所言‘太子继位’的话题。
“三月三。”
“三月三？礼部择的日子里有三月三吗？”启德帝问侯德全。
侯德全思考了一会才摇头：“老奴记得没有，最近的好日子是中秋节次日呀。”
呵呵，半年都没个好日子，鬼才信。徐攸岚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骄纵道：“舅舅，我就想早一些嫁进东宫，免得夜长梦多。”
“什么夜长梦多，你这丫头胡说什么呢。”启德帝失笑，眼底闪过精光。
“您刚也说了，王氏女要求着做太子的妾，我自然担心。”徐攸岚嘟起嘴，走上前拽着启德帝的袖子，“舅舅，三月三日子虽近了些，但我肯定不会让您丢脸，您就应了我呗，舅舅——”
启德帝凝望着徐攸岚那张与阿姐极其相似的脸颊，似乎透过她能看到当初那个鲜活明媚又聪慧至极的阿姐。
只是，阿姐从未向他撒过娇。
她都是绝然而强势的立于他身前，替他抵挡万千暗算、指责。
一瞬间，他真心软了。
“容朕想想，可好？”
“舅舅！”
“毕竟是东宫大婚，便是朕答应你，朝臣也要过了关去，让朕思索思索。”
和太后差不多的说辞，徐攸岚也算彻底试探出来皇帝和太后内心都不想让她真嫁进东宫。
越是如此，她越要嫁进去。
“好吧，那舅舅你快些想哈！我先回去了。”
说完，徐攸岚很没礼数的转身就走，瞧着样子就是耍小性子了。
启德帝眼眸深深地望着她离开的背影。
侯德全奉茶在旁，小心翼翼道：“陛下，茶凉了，老奴刚换上新的，您用一些润润喉。”
启德帝接过，喝了一口，眉头依然没有舒展。
“侯德全。”
“老奴在。”
“你说这丫头是真傻还是装疯？”
侯德全眼底划过道道精光，说出口的话万般小心：“老奴这老眼昏花的哪里看得出来，公主如何，陛下心头自当如明镜一般。”
“看上去蠢的依旧，却不知为何，朕刚刚有那一瞬间，觉得阿姐回来了。”
侯德全头更低了。
前安泰公主在陛下这里是个难以言诉的禁忌，她虽不如先皇后那般，宫中人人不敢提及。侯德全却知道，午夜梦回间，陛下噩梦中依然会怕的，是那位曾经是他手下败将的公主。
“阿姐当年何等风姿，驸马亦才学斐然，精通巧术。怎么生出来的唯一女儿，却是个只知情爱的草包呢？”
“难道李晟给她的教训还不够大？”
“那她为何要算计李晟，教唆李牧弑父？”
启德帝不解极了。
徐攸岚或许以为自己设局天衣无缝，殊不知他早就将她的异常举动揣摩清楚。更知道她借着李牧毒杀夫君，那时候他还惊叹徐攸岚不愧是阿姐的孩子，该下手时不心软不含糊。
没想到，如今她又一副情痴模样。
两相对比，启德帝察觉出不对来了。
“这个孩子，到底在算计什么呢？莫不是和她母亲一样，也惦记上了朕这把龙椅？”
他手掌轻抚过坐下的金黄龙椅，语气喃喃。
侯德全完全不敢开口说话。
很显然，陛下起了杀心了。
……
宫门口。
徐攸岚上马车前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金碧辉煌的皇宫大门在夜色下缓缓关上，如同庞然大物紧闭血盆大口，看似没动杀手，实则杀机必现。
她知道，启德帝或者太后，为了不让她嫁进东宫，必然要出手了。
“嬷嬷，我要休息，别打扰我。”
和启德帝太后说了不久的话，却如同没睡三天一样，让她感到疲累。
徐攸岚需要休息。
只是她刚闭上眼假寐不久，就听到外头传来急促的马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