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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寒星跪坐在软垫上从赵澈手里接过谢继安,小心地将他平放在自己的腿上。
她拿出帕子沾了水,一点一点地擦拭着孩子滚烫的额头。
赵澈就坐在她的对面一言不发,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她。
看得她心里发毛。
“你别这么看着我。”
她终于忍不住小声地开口。
“我怕。”
“你还知道怕?”赵澈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
“跟着一个来路不明的男人私奔的时候怎么就不知道怕?”
“我不是私奔!”
沈寒星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急声反驳。
“我是为了给安哥儿治病!”
“治病?”
赵澈冷笑。
“治病需要跑到那个什么‘不归谷’去?你真就那么信他?信他那套所谓的传承鬼话?”
“我不信他!”
沈寒星的情绪也激动了起来。
“可我能怎么办?你告诉我,我能怎么办!”
“安哥儿他那么难受,他快要死了!孟耀文说那是唯一能救他的办法!”
“即便那是假的,是骗我的,我也要去试一试!万一呢,万一他说的是真的呢!”
她吼到最后,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
车厢里,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孩子微弱而痛苦的喘息声。
许久,赵澈才缓缓地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所以,在本王和他的鬼话之间,你选了他的鬼话。”
这句话,没有质问,没有愤怒。
只有一种,让沈寒星心脏骤然紧缩的,深深的疲惫与失望。
她的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啊。
她选了孟耀文。
在他赵澈拼尽全力想要护住她的时候,她却选择了背弃他,跟着另一个男人离开。
无论她有多少理由,这都是不争的事实。
马车一路颠簸。
两个时辰后,终于在一处戒备森严的山庄前停了下来。
这里是赵澈的一处私产,地处偏僻,易守难攻。
沈寒星抱着谢继安被安置在一间雅致清幽的院落里。
很快,便有大夫被请了过来,可面对谢继安的状况,依旧是束手无策,只能开一些安神固本的汤药,聊以慰藉。
夜色,渐渐深了。
沈寒星守在床边,寸步不离。
孩子的烧,不仅没有退,反而越来越高。
她一遍又一遍地为他擦拭身体,可那滚烫的温度,却好像要将她的手都灼伤。
她的心,也随着孩子的体温,一点点地沉入冰冷的深渊。
孟耀文说得对。
她才是伤他最深的那个人。
只要她心存抗拒,只要她无法与那母蛊融合,安哥儿就要一直承受这样的痛苦。
难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她真的要为了救这个孩子,去接受那个所谓凤离的传承,变成另一个自己完全不认识的人吗?
就在她心乱如麻的时候,房门,被轻轻推开了。
赵澈换了一身家常的墨色长袍,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汤药,走了进来。
他将药碗放在桌上,走到床边,伸出手,探了探谢继安的额头。
“还是这么烫。”
他的声音很低沉。
“大夫说,再这么烧下去,即便能救回来,脑子恐怕也要烧坏了。”
沈寒星的身体,重重一颤。
“把药喝了。”
赵澈看向她,那双黑眸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深邃。
“你一天没吃东西了。”
沈寒星摇了摇头声音沙哑。
“我吃不下。”
“吃不下也要吃。”
赵澈的语气不容拒绝。
“你想死在这里然后让他也跟着你一起死吗?”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赵澈我是不是很没用?”
“我什么都做不了我救不了他,我只会害了他。”
“你不是没用。”
赵澈看着她脆弱无助的样子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
那微凉的触感让沈寒星的身体微微一僵。
“你只是被人骗了。”
赵澈缓缓收回手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清冷。
“孟耀文跟你说的关于不归谷和传承的事并非全是实话。”
沈寒星猛地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惊疑。
“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没有告诉你全部的真相。”
赵澈走到窗边,负手而立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凤离确实在不归谷留下了东西那也不是什么传承秘法。”
“那是一个局。”
“一个她生前布下的用来对付皇帝的同归于尽的死局。”
“而你和安哥儿,就是开启这个死局的最重要的两枚棋子。”
棋子。
死局。
这两个词,就像两把淬了冰的尖刀,狠狠扎进沈寒星的脑子里,将她刚刚升起的那点微末希望,搅得粉碎。
她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瞬间凝固了。
“你说什么?”
她的声音干涩得好似砂纸摩擦。
“什么叫死局?孟耀文他不是说,那是凤离留下的传承吗?”
“传承?”
赵澈转过身,黑眸里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诮。
“你当真以为,凤离那样的女人,会耗尽心血,只为找一个继承人,让她安安稳稳地活下去?”
“她不是要人继承她的衣钵,她是要人继承她的仇恨。”
赵澈一步步走近,那高大的身影在烛光下投下沉重的阴影,将沈寒星完全笼罩。
“她与皇帝,早就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她知道自己斗不过,便在临死前,布下了这最后一个,也是最恶毒的局。”
“同心蛊,同心蛊,不止是让你和安哥儿同心,更是要让你们,与她留在不归谷的某个东西‘同心’。”
“一旦融合完成,你就会变成一个活着的引信,安哥儿就是那最猛烈的火药。只要你们母子踏入京城,踏入皇宫,便能引爆那场她早就准备好的滔天大祸,将整个皇城,都拖入地狱。”
“这,才是孟耀文真正想让你去做的。”
“他不是要救你们,他是要送你们,去做凤离最完美的复仇工具。”
轰的一声。
沈寒星的脑子彻底炸开了。
她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床柱上,才勉强稳住身形。
她想反驳,想说这不可能,可赵澈那冰冷笃定的眼神,却让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了。
这才是真相。
这才能解释,为何孟耀文那样的人,会对一个死人忠心耿耿到如此地步。
他们不是忠臣,他们是一群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