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帅帐之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琉璃，沉重而透明。
戈洛文额角渗出的冷汗，顺着他深刻的法令纹缓缓滑落，滴落在华贵的衣领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面对一个年少的亲王，而是在面对一头蛰伏在玉石王座上的史前凶兽，那看似温和的笑容，不过是利齿与爪牙上覆盖的一层薄薄的伪装。
承祜的声音再次响起，被翻译一字不漏地说给戈洛文听，连那刻在骨子里的矜贵也原封不动的传达。
“戈洛文大使，想必您此行前来，是带着沙皇陛下的诚意，来商讨两国边境长久的和平，对吗？”
承祜将长久的和平这几个字咬得格外清晰，像是在提醒，也像是在警告。
戈洛文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强迫自己从那双桃花眼中移开视线，躬身道：“尊敬的太子殿下，您说的没错。沙皇陛下愿意与大清皇帝陛下，永结兄弟之好。我们希望能够赎回被俘的士兵，并重新确立两国在这一地区的贸易关系。”
他试图将话题引向常规的外交辞令，避重就轻。
然而，承祜只是轻轻地笑了。
“赎回？”
承祜慢条斯理地翻开了手边的一份卷宗，是审问俘虏后整理出的口供。
“伊万诺夫将军的供述很有趣。他说，噶尔丹曾许诺，只要他们出兵，事成之后，伊犁河谷以西的土地，都将成为沙皇陛下的牧场。”
承祜抬起眼，目光穿透了数尺的距离，精准地刺入戈洛文的内心深处。
“这看起来可不像兄弟之好，倒像是趁火打劫的强盗行径。”
“大使先生，孤说的，对吗？”
承祜的声音仿佛带着一种魔力，放大了戈洛文内心的愧疚与恐惧。
这位久经沙场的外交官，竟一时语塞，脸色涨成了猪肝色。
承祜没有给戈洛文喘息的机会，他将那份卷宗随手丢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响，却像重锤敲在戈洛文的心上。
“不过，孤一向以和为贵。”
话锋一转，承祜的语气缓和了下来，甚至带上了一丝悲天悯人的味道。
他裹了裹身上的貂裘，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恰到好处的倦意，仿佛刚才的凌厉只是幻觉。
“战争，只会带来死亡和痛苦。孤不想看到血流成河。”
“所以，我们可以谈。”
戈洛文心中刚燃起一丝希望，承祜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如坠冰窟。
“大清与沙俄，可以签订一份永久的互不侵犯条约。”承祜伸出两根修长白皙的手指，姿态优雅得像是在邀请共舞，“条约的内容很简单。”
“第一，沙俄必须承认，自额尔齐斯河以东，巴尔喀什湖以南，葱岭以北的所有土地，包括但不限于整个准噶尔汗国故地，自古以来，便是我华夏不可分割之领土。沙俄帝国，永世不得以任何借口、任何形式，染指、觊觎或干涉该地区之内政。”
戈洛文的眼睛猛然睁大，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是何等狂妄的条件！
这几乎是将沙俄在整个中亚的扩张野心，用一纸条约彻底封死！
“这……这绝无可能！”戈洛文失声叫道，“殿下，这片土地从未被大清实际统治过，何来自古以来之说？沙皇陛下绝不会同意如此无理的要求！”
“无理？”承祜挑了挑眉，那双漂亮的凤眸中，笑意彻底消失了，只剩下冰冷的、如同西伯利亚冻土般的寒意。
“那么，孤再补充第二条。”
“沙俄军队在雅克萨、尼布楚等地对我大清的屡次挑衅，以及此次与噶尔丹叛军的卑劣勾结，对我大清造成了巨大的损失。作为赔偿，沙俄需向我大清赔偿战马五万匹，火枪三万支，黄金十万两。并且，释放所有被贵国掳掠的蒙古部族子民。”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条。”
承祜身体微微前倾，那张俊美绝伦的脸庞在烛火下显得有些忽明忽暗，充满了蛊惑与压迫感。
“若沙俄违反上述任何一条，即视为对我大清的不宣而战。届时，孤将亲自率领大军，去拜访贵国的西伯利亚总督府。孤相信，科尔沁的骏马，跑得比哥萨克的快。而孤的红衣大炮，也比你们的更响。”
戈洛文呆立当场，浑身冰凉。
他看着眼前的承祜，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这不是谈判。
这是单方面的宣判。
对方根本没有给他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要么接受这些堪称屈辱的条件，要么……就迎接一场无法预料后果的全面战争。
他想起了那两千名被碾成齑粉的哥萨克骑兵，想起了那些被缴获的、如今已经对准了西方的火枪和大炮。
戈洛文毫不怀疑，眼前这个看似病弱的青年，绝对做得出他说的一切。
他甚至能透过承祜那双眼睛，看到尸山血海，看到托博尔斯克城头飘扬起大清的龙旗。
一种源于灵魂深处的恐惧，攫住了他。
承祜捕捉到了戈洛文眼中一闪而过的绝望与动摇，他知道，火候到了。
他缓缓地靠回椅背，恢复了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个杀气腾腾的战争宣言与他无关。
甚至还温和地补充了一句：
“当然，孤也为大使准备了一份礼物。”
承祜抬手示意了一下，一名亲兵捧着一个沉重的木盒上前。
木盒打开，里面赫然是沙俄指挥官伊万诺夫的佩剑，以及一枚象征沙皇授权的纯金印章。
“伊万诺夫将军和他的部下们，正在我们的矿山里为新城的建设贡献力量。孤可以保证他们的人身安全。至于这份条约……大使先生，你可以选择签，或者不签。”
“签了，我们是邻居。黄金和皮毛的贸易可以继续，甚至规模可以更大。”
“不签……”承祜顿了顿，端起手边的参茶，轻轻吹了吹热气，声音轻得如同耳语，“孤正好缺一批向导，带我的大军去认识一下西伯利亚的风景。”
简直如同魔鬼的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