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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全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场胜利的价值,几乎完全系于承祜一人之身。
噶尔丹死了,漠北的天变了。
但如果大清的太子折在这里,那这场胜利的代价就太过惨重,甚至可能是一场得不偿失的悲剧。
大军迅速接管了混乱的战场。
福全的将令一道接一道,精准而冷酷。
“费扬古将军,你率左翼包抄,清剿西侧残敌,遇顽抗者,杀无赦!”
“传令下去,收拢降卒,分营看押!但有异动,立斩不饶!”
“巴特尔王子,阿古拉格格,还请二位约束科尔沁的勇士,协助大军稳控局面,太子殿下的安危,乃是重中之重!”
战争的后续,是一场更为冰冷高效的清扫。
失去了噶尔丹这面旗帜,又被承祜那神魔降世般的斩首行动彻底摧毁了意志,残余的准噶尔军队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
清军主力的到来,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红衣大炮的轰鸣再次响起,但这一次,不再是攻坚,而是对逃窜之敌的无情追猎。
铁骑洪流席卷过草原,将一切反抗的火星彻底踩灭。
不过半日,战事便已尘埃落定。
数万准噶尔大军,或死或降,再无一人能立于马背之上。
那些依附于噶尔丹、原想趁势分一杯羹的漠北小部落,在见证了这场堪称神迹的逆转后,纷纷派人前来,献上兵器与牛羊,匍匐于清军大营之前,表示永世臣服。
福全治军老辣,他一面接受投诚,安抚各部,一面却并未冒进。
漠北局势牵一发而动全身,太子殿下昏迷不醒,任何超出权限的决策都可能引来无穷后患。
当务之急,是让远在京师的皇上,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
夜幕再次降临,中军大帐内灯火通明,气氛却压抑得令人窒息。
承祜躺在柔软的毛毡铺就的行军床上,双目紧闭,呼吸微弱。
数名随军太医轮番诊治,却只能一遍遍地摇头。
“殿下失血甚巨,心力耗竭,又兼风寒入体,高烧不退……臣等已用虎狼之药吊住了性命,但……但何时能醒,全看天意和殿下自己的意志了。”
巴特尔跪在床边,双眼赤红,死死攥着拳,指甲深陷入掌心也毫无知觉。
阿古拉则细心地用温水浸湿的软布,一遍遍擦拭着承祜滚烫的额头,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那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上。
此时的承祜卸下了一身的神威与锋芒,那张俊美绝伦的脸上,血污已被擦拭干净,只剩下病态的潮红。
长而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脆弱的阴影,紧抿的薄唇失去了所有血色。
福全在一张简陋的案几前,就着昏黄的油灯,亲自执笔,蘸着浓墨,书写那封将要以八百里加急送回京师的奏报。
他的笔锋沉稳,字字千钧。
他先是详述了战况的惨烈,大军如何被围,太子如何与主力失联。
而后,笔锋一转,以最细腻的笔触,描绘了那惊天动地的一夜。
“……太子殿下身陷绝境,临危不乱,合科尔沁奇兵,以三十骑夜袭敌酋金帐。万军之中,如入无人之境,亲手格杀噶尔丹帐下两大护法,于阵前力斩元凶噶尔丹,传首示众,敌胆尽丧,军心瓦解……”
写到此处,福全停下笔,回想起黎明时分,那个浑身浴血、手提头颅的身影,心中依旧震撼难言。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写道:“臣率大军赶至,准部已然崩溃。太子殿下虽力竭血染,犹强撑病体,部署后续,条理分明,而后昏厥,至今未醒。此役之功,非战之功,实乃太子一人之功。以储君之尊,行绝世之险,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臣……愧不敢当,唯有据实上奏,请圣上明鉴。”
福全没有用太多华丽的辞藻,因为任何修饰在这样的事实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只是一个忠实的记录者,记录下了一段足以载入史册的传奇。
放下笔,他将奏报吹干,郑重地封入火漆,唤来心腹信使。
“八百里加急,不得有误!此报,关乎国运!”
“喳!”
信使领命,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之中。
……
乾清宫。
自承祜与大军失联的消息传来,这座帝国的权力中枢,便被一层无形的低气压笼罩。
康熙已经连续三日没有好好合眼,他坐在御案后,面沉如水,往日里那双洞察万物的眼眸中,此刻布满了骇人的血丝。
御案上的奏折堆积如山,他却一本也看不进去。
脑海中反复回荡的,都是承祜单膝跪地,请缨出征时的模样。
“皇阿玛,儿臣愿为前驱,不破噶尔丹,誓不回朝!”
那时的他,意气风发,眼神明亮如星辰,自信得仿佛天下尽在掌握。
可现在……
康熙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钝痛。
他是一个帝王,他知道战争必然有伤亡,哪怕是皇子阿哥,也并非刀枪不入。
理智告诉他,要冷静,要等待。
但情感上,他只是一个担心着儿子的父亲。
即使承祜走之前惹他生气,但那也还是他的嫡长子,是他倾注了最多心血,寄予了最大希望的继承人。
他甚至不敢去想最坏的结果。
“皇上,喝口参茶吧,您龙体要紧啊。”梁九功端着茶盏,声音都带着颤。
康熙摆了摆手,目光死死地盯着殿门的方向,仿佛能望穿时空,看到千里之外的漠北草原。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小太监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声音尖利而亢奋:“报——!万岁爷!漠北八百里加急军报!”
康熙猛地站了起来,身前的御案都被他带得晃动了一下,笔架上的毛笔滚落在地,洇开一团墨迹。
“呈上来!”
梁九功手脚麻利地接过信使呈上的奏报,一路小跑着送到康熙面前。
那封奏报,还带着塞外的风尘与仆仆血汗的气息,仿佛有千钧之重。
康熙几乎是颤抖着手撕开了火漆。
他的目光一扫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