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捷报跨越千里冰原，如一道赤红的闪电，撕裂了紫禁城上空凝滞了半月之久的阴云。
当那封印着蜜蜡、插着三根翎羽的军报被八百里加急的驿卒呈入乾清宫时，康熙正对着一幅巨大的《皇舆全览图》，目光死死地盯在东北角那名为“雅克萨”的小点上，已经整整一个时辰。
他的心，一半是帝王的江山社稷，另一半，则是一个父亲最深沉的恐惧与挂念。
梁九功屏息躬身，将塘报高举过头顶。
康熙的目光缓缓从舆图上移开，眼神深邃而疲惫，带着一丝不敢触碰的脆弱。
他没有立刻去接，仿佛那薄薄的几页纸，有千钧之重。
万一是……噩耗呢？
那个倔强、聪慧，却又胆大包天的儿子，他……
“念。”
一个字，从帝王的齿缝间挤出，沙哑得不像他自己的声音。
梁九功心头一颤，连忙展开塘报，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尽可能平稳，却依旧难掩颤抖的语调开始诵读：
“奏闻皇上：我大清天兵，于七日前兵临雅克萨城下。太子殿下……亲定围点打援，攻心为上之奇策，断敌水陆粮道，以炮投书，七日夜……”
念到这里，梁九功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
“……城中内乱，我军顺势总攻，一夜破城！斩敌酋托尔布津，俘罗刹兵八百余，我军……我军伤亡，不足百人！雅克薩大捷！！”
“什么？！”
康熙猛地从龙椅上站起，身形快得几乎带起一阵风，一把从梁九功手中夺过了那份军报。
他的眼睛，如鹰隼般锐利，逐字逐句地扫过彭春那略显潦草却力透纸背的字迹。
“……太子殿下神机妙算，如武侯在世……”
“……三军将士，无不拜服，高呼‘太子神威’……”
“……此战之功，首在太子，臣等不敢居功……”
康熙的手，开始微微颤抖。
他将那份军报看了三遍，每一个字都像是烙印般刻进了心里。
然后，他仰起头，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最终，一声压抑不住的大笑，在这座庄严肃穆的帝王宫殿中轰然炸响。
“哈哈哈哈——好！好！好！”
笑声里交织着如释重负的轻松，为人父的骄傲，以及君临天下的豪迈。
前几日因承祜私自出京而积压的滔天怒火，在这一刻，被这封石破天惊的捷报冲刷得烟消云散，只剩下滚烫的激赏与炫耀欲。
那个让他气得几天没睡好觉的臭小子，转眼间，就给他挣回了天大的面子！
“梁九功！”康熙的声音洪亮如钟，一扫之前的疲态。
“奴才在！”
“摆驾！去慈宁宫！朕要亲自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皇祖母！”
康熙龙行虎步，甚至等不及銮驾备好，便大步流星地向殿外走去，手中的军报被他紧紧攥着，仿佛是什么绝世珍宝。
慈宁宫。
太皇太后正捻着一串佛珠，闭目养神。
康熙的到来，像一阵旋风，瞬间吹散了宫殿内的宁静。
“孙儿给皇祖母请安！”康熙的声音里是掩不住的眉飞色舞，甚至没等太皇太后开口，就几步上前，将手中的军报递了过去，“皇祖母，您瞧瞧！北边打赢了！雅克萨，拿下来了！”
太皇太后缓缓睁开眼，那双阅尽了三朝风雨的眸子，平静无波。
没有立刻去看军报，而是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这个兴奋得有些失态的孙儿。
“是承祜那孩子，平安无事吧？”
她最关心的，始终是那个被她视作福星的曾孙。
“平安！平安得很！”康熙一拍大腿，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何止是平安！皇祖母，您是没瞧见彭春的奏报！这一仗，从头到尾，都是承祜在指挥！那小子，把孙子兵法都给玩出花儿来了！”
苏麻喇姑接过军报，在太皇太后耳边轻声念完。
听着那“伤亡不足百人”的辉煌战果，即便是沉稳如太皇太后，眼中也迸射出惊异的光彩。
“好孩子……真是上天赐给我爱新觉罗家的福星啊。”太皇太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玄烨，你养了个好儿子啊。”
康熙要的，就是这句话！
他得意地昂起头，仿佛打了胜仗的是他自己一般：“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的儿子！”
从慈宁宫出来，康熙的炫耀之旅才刚刚开始。
他马不停蹄地赶往坤宁宫。
皇后赫舍里氏这些日子以泪洗面，人都清减了一圈。
见到康熙风风火火地闯进来，还以为是前线出了什么事，吓得脸色煞白。
“皇上……”
“皇后，大喜！大喜啊！”康熙拉住皇后的手，将捷报塞到她手里，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我们的儿子，承祜，他打赢了！他是个大英雄！”
赫舍里氏颤抖着手看完军报，那“一夜破城”的字眼让她头晕目眩，而“太子殿下安然无恙”几个字，则让她积攒了半个月的恐惧与担忧，瞬间决堤。
她捂着嘴，喜极而泣，泪水滚滚而下。
康熙笨拙地替她擦着眼泪，口中不断地重复着：“别哭，该笑才是！咱们的儿子，有朕当年的风范！不，比朕当年还厉害！”
安抚了皇后，康熙的兴致不减反增。
他回到乾清宫，立刻下令：“传朕旨意，召议政王、裕亲王福全、恭亲王常宁，及大学士纳兰明珠、索额图，南书房即刻觐见！”
南书房。
气氛有些诡异。
几位亲王重臣被紧急召来，心中都有些忐忑，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
尤其是索额图，自上次追丢了太子被申斥后，一直夹着尾巴做人，此刻更是心惊胆战。
康熙却一反常态，既不看奏折，也不谈国事，只是慢悠悠地品着茶，脸上挂着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诸位爱卿，兄弟，都来了。”康熙放下茶杯，环视一圈，慢条斯理地开口，“朕今日叫你们来，是想让你们看一份有趣的军报。”
说完，示意梁九功将彭春的奏报传阅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