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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而沉稳的脚步声，随之而来的是梁九功那略显尖利却又压抑着的声音：“皇上驾到——”
话音刚落，一身明黄龙袍的康熙已经大步流星地跨了进来。
他面沉如水，眉宇间凝聚着化不开的阴云，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压抑着足以将一切焚烧殆尽的雷霆之怒。
身后跟着一脸惶恐的蒙古王子们，以及战战兢兢的太医院院使。
在康熙踏入的那一刻，所有宫人齐刷刷地跪了一地，连呼吸都停滞了。
康熙的目光如利剑一般，先是扫过跪在地上的策棱等人，随即落在了床上那个面色苍白、气息微弱的儿子身上。
当他看到承祜那副仿佛一碰就会碎掉的模样时，眼中那滔天的怒火，竟在瞬间被更深沉的痛惜所取代。
他几步走到床前，俯下身，伸出那只批阅过无数奏折、执掌着万里江山的手，轻轻探了探承祜的额头。
“醒了？”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听不出喜怒，却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了一股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儿臣……不孝，惊扰皇阿玛了。”承祜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
“躺着。”康熙沉声喝止，不由分说地将他按了回去，又亲手为他掖了掖被角。
做完这一切，他才缓缓直起身，转过头，那双重新变得冰冷锐利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策棱。
“策棱，你来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策棱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单膝跪地，用一种无比沉痛而又无比敬佩的语气，将马场上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不带任何偏颇地叙述了一遍。
“......此事，罪在臣等提议不当，看护不周，与三阿哥无干，与太子殿下……更无干。臣，愿领一切责罚！”
丹津等人也立刻跪下，齐声道：“臣等，愿领一切责罚！”
“好，好一个意外！”康熙怒极反笑，那笑声里却没有一丝温度，“来人！”
“奴才在！”
“那个失手打翻铜盆的奴才，给朕拖下去，杖毙！”
“嗻！”
那个早就吓瘫在地的小太监闻言，连求饶声都发不出来，直接两眼一翻，晕死过去，被两个如狼似虎的侍卫拖走。
康熙的目光，随即转向了跪在地上的策棱和几位蒙古王子。
“还有你们！”他指着他们，声音冷酷无情，“是你们提议带太子去骑马，是你们撺掇胤礽，才引出这番事端。我大清的太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朕要你们整个喀尔喀部、整个车臣部，都给他陪葬！”
“皇上息怒！”策棱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声音都在发颤，“此事皆因我等考虑不周，与他人无干！我等愿一力承担，只求皇上……只求皇上能饶恕我等族人！”
“承担？你们拿什么承担？！”康熙厉声喝道。
就在这剑拔弩张，杀机四溢的时刻，一个微弱至极的声音，却突兀地响了起来。
“咳……咳咳……”
“皇……皇阿玛……”
“皇阿玛……不、不怪他们……”
承祜一边喘息，一边断断续续地说道：“是……是儿臣自己……要跟着去的……与策棱王子他们……无关……那小太监……也非……也非有意……”
“你别说了！”康熙急道，“你都这样了，还替他们求情！”
“皇阿玛……”承祜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恳求，看起来格外惹人怜爱，“他们是……是客……若因此事……惩戒重客，会、会有伤国体……儿臣……儿臣无事……您若……若真的动了他们……儿臣……儿臣这心里……才真的……难安……”
他一边说，一边又急促地咳嗽起来，这一次虽没有再咳出血，但那撕心裂肺的样子，比咳血更让人揪心。
惩罚一个太监事小，但若是真的迁怒于蒙古王子，在这个节骨眼上，无异于自断臂膀。他好不容易才和策棱这些人建立起一点友谊，绝不能因为这件事毁于一旦。
策棱等人跪在地上，听着承祜那微弱却清晰的辩解，一个个早已是热泪盈眶。
他们何德何能能让太子殿下为他们做到这般地步？
“好……好……”康熙闭了闭眼，哑声道：“朕答应你，朕不罚他们就是了……你快别说话了，好好歇着。”
他转向策棱等人，声音依旧冰冷，却少了几分杀意：“今日之事，念在太子为你们求情，朕暂且记下。你们都给朕好自为之！”
“谢皇上隆恩！谢太子殿下救命之恩！”策棱等人如蒙大赦，重重叩首。
“多谢皇阿玛。”闻言，承祜的脸色缓和了许多。
康熙又看向太医院院使：“太子到底如何？你们给朕说句实话！若是治不好，你们整个太医院，都给他陪葬！”
院使吓得一哆嗦，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将方才对策棱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只是措辞更加谨慎，反复强调只要悉心调理，必能康复，但言语间那份沉重，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
康熙听完，沉默了许久。
寝殿内，落针可闻。
最终，他看向依旧跪着的策棱等人，淡淡地说道：“你们起来吧。”
他又看向胤礽，“保成，你也过来。”
胤礽怯生生地走到康熙面前，低着头，不敢看他。
康熙摸了摸他的头，声音前所未有地温和：“你大哥为了救你，连命都不要了。你以后，要更敬他、爱他，听他的话，知道吗？”
“儿子……知道了。”胤礽重重地点头，泪水又一次模糊了视线。
康熙处理完外人，最后将目光落回到承祜身上。他挥了挥手，示意所有人都退下，寝殿内只剩下他们父子二人。
他坐在床沿，握住承祜那只冰冷的手，用自己的掌心温暖着他。
“以后，不许再做这样的傻事了。”康熙看着儿子那张比雪还白的脸，眼底流露出一丝真切的脆弱，“朕……只有一个承祜。你若有事，让朕……怎么办？”
承祜弯起嘴角，露出一个让康熙安心的笑容，“皇阿玛放心……儿臣，还要陪着您，看我大清……万世昌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