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一点溅落在月白常服上的殷红,仿佛是雪地里骤然绽开的红梅,凄美而又触目惊心。
承祜的身子软软地向后倒去,若不是策棱眼疾手快地从马下一把将他连同胤礽一同抱住,这位刚刚太子恐怕就要如一尊破碎的玉像般坠落尘埃。
“大哥!”
胤礽的哭喊声撕心裂肺,小小的身子在策棱怀里拼命挣扎,伸出小手去探承祜的鼻息,那冰凉的触感和毫无反应的苍白面容,让他瞬间崩溃。
“太医!太医——!”
“快传太医!护驾!护驾!”
整个马场,在经历了死一般的寂静后,瞬间被滔天的恐慌所引爆。
侍卫们如梦初醒,乱中有序地围拢过来,将几位皇子护在中央。
随行的太监宫女们吓得面无人色,连滚带爬地朝着太医院的方向奔去,尖锐的呼喊声划破了宫廷午后的宁静。
蒙古王子们全都勒住了马,一张张黝黑的面庞上写满了震惊与自责。
他们面面相觑,方才那石破天惊的骑术带来的震撼还未消散,太子咳血昏厥的画面又给了他们更沉重的一击。
“这……这可如何是好?”丹津喃喃自语,声音里满是懊悔。
若不是他提议来马场,这一切或许都不会发生。
策棱的脸色最为凝重,他小心翼翼地将承祜搂在怀里,一边厉声指挥着侍卫,“速去毓庆宫备好软榻,所有闲杂人等,退后十步,莫要惊扰了殿下!”
他双拳紧握,手背上的青筋暴起。
不光是出于对承祜本人的担心,更是因为这位太子殿下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他们整个喀尔喀部族,恐怕都要承受天子的雷霆之怒。
胤礽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死死抓着承祜的衣袖,一遍遍地哭喊着“大哥”,仿佛只要声音足够大,就能将陷入沉睡的兄长唤醒。
很快,太医背着药箱,跑得气喘吁吁地赶到。
一看到承祜嘴角的血迹和苍白如纸的面色,便知事态严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抖着手指搭上了承祜的手腕。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只听得见胤礽压抑的抽泣声和太医额角滑落的汗水滴在尘土里的微响。
良久,太医才松开手,脸色比承祜还要难看几分,他对着策棱等人,声音嘶哑地禀报:“回……回各位王爷,太子殿下这是……这是强催气血,导致气血逆行,伤及心脉……是……是油尽灯枯之相啊!”
胤礽听到这话,哭声一滞,随即爆发出更加凄厉的嚎啕:“你胡说!我大哥才不会有事!你这个庸医!我要告诉皇阿玛砍了你的脑袋!”
策棱心中也是一沉,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带着蒙古口音的汉语一字一顿地问道:“说清楚,殿下到底如何?还有没有救?”
“有救!有救!”太医被他身上凛冽的杀气吓得魂飞魄散,连忙道,“只是……只是殿下底子本就虚弱,此番又是豁出性命的消耗,龙体亏空得厉害。须得立刻送回宫中,以千年老参吊着性命,再辅以针灸,静养数月,或许……或许还能挽回……”
话音未落,毓庆宫的管事太监已经带着一队人马,抬着铺了十层软垫的肩舆飞奔而来。
众人七手八脚,却又无比轻柔地将承祜抬上肩舆。胤礽像个小尾巴一样,寸步不离地跟在旁边,一双哭得红肿的眼睛,死死盯着承祜那张毫无血色的脸。
从马场到毓庆宫的路,从未如此漫长。
……
乾清宫。
“你说什么?!”
一声蕴**雷霆之怒的暴喝,让整个西暖阁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康熙猛地从御案后站起,手中的朱笔“啪”地一声被他生生折断,龙目圆睁,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惊怒与不敢置信。
前来报信的小太监被这天子之怒吓得魂飞魄散,一头磕在金砖地上,颤抖着,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太、太子殿下……在马场……为了救三阿哥……坠、坠马昏迷……还、还吐血了……”
“混账!”
康熙一把推开面前的奏折,那些堆积如山、耗费他无数心血的国之大事,在这一刻变得无足轻重。
他的脑海中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承祜!
他的嫡长子,他的太子,那个前两日还在他面前条陈新政、眼神清亮通透的儿子,那个他刚刚才叮嘱过要好生静养、暂缓一切事务的儿子……怎么会!
梁九功连滚带爬地跟在后面,尖着嗓子喊道:“备驾!快备驾!摆驾毓庆宫!”
康熙根本等不及龙辇,他大步流星地冲出乾清宫,明黄色的龙袍下摆在风中猎猎作响,那张素来沉稳威严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了近乎失态的恐慌。
他一路疾行,脑中闪过无数个念头。
是意外?还是有人蓄意谋害?
蒙古人?他们好大的胆子!
还是宫里的奴才伺候不力?
无论是哪一种,他都绝不轻饶!
......
意识,是在一片浓重得化不开的药味中逐渐回归的。
承祜感觉自己像是被扔进了一个滚筒洗衣机,五脏六腑都错了位,尤其是胸口,闷得像压了一块巨石,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刺痛。
他这是……真的晕过去了?
在他的计划里,救下胤礽之后,他会力竭地靠在策棱身上,再虚弱地咳上两声,咳血和昏迷绝对是计划之外的意外。
【系统,你给我出来!】
系统立刻应道:【我在呢,宿主。】
【刚刚是怎么回事?】
【因为宿主身体机能严重透支。“病弱光环”被动触发至最大效果。......】系统解释道,【周围目标同情心、保护欲、愧疚感提升300%。宿主外貌魅力在“脆弱”状态下临时提升50%。】
承祜:......
他倒不是怕死,就是......不得把其他人吓个好歹?
他缓缓睁开了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明黄色帐顶,空气中浓郁的苦涩药味里,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安神香的味道。
他偏了偏头,视线所及之处,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他的床沿边,脑袋枕着自己的手臂,睡得正沉。
是胤礽。
小家伙的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长长的睫毛湿漉漉地黏在一起,睡梦中还时不时地抽噎一下,小眉头紧紧地蹙着,显然是哭累了才睡过去的。
他的一只小手,还紧紧地攥着承祜寝衣的一角,仿佛那是能抓住全世界的浮木。
承祜的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
他伸出手想去摸摸弟弟的头,却发现自己的手臂竟是如此沉重,连抬起来都费力。
这一动,立刻惊醒了守在一旁的宫人。
“殿下!您醒了!”
一声惊喜的低呼,打破了寝殿内的寂静。
胤礽也猛地惊醒,一抬头,看到承祜睁着眼睛正看着他,先是一愣,随即哇的一声又哭了出来。
“大哥!你醒了!你终于醒了!”他扑到床边,想抱住承祜,又怕碰到他的伤口,只能抓着他的手,把脸埋在他的手背上,滚烫的眼泪一颗颗地砸下来,“你吓死我了……呜呜……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去骑**……都是保成的错……”
童稚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自责与悔恨。
承祜只觉得心口被这滚烫的泪水烫得生疼。
他用尽力气,反手握住胤礽的小手,指尖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
“傻胤礽,哭什么……这怎么能怪你……”
他看着胤礽,那双总是带着清浅笑意的桃花眼,此刻因病痛而蒙上了一层水雾,显得愈发脆弱而动人。
他的皮肤本就白皙,如今更是失了血色,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质感,长而卷翘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配上那因咳血而显得过分艳丽的唇,这副皮囊在病弱buff的加持下杀伤力简直是几何倍的增长。
“不……就是我的错!”胤礽抬起头,一双大眼睛哭得像熟透的桃子,固执地说道,“如果我不任性,大哥就不会陪我去马场,也就不会……不会受伤了……”
“若我不去,眼睁睁看着我的弟弟身陷险境,那我这个大哥,才算是白当了。”承祜微微喘了口气,唇边却勾起一抹极浅的笑意,“护着你,是孤心甘情愿,与你是否任性无关。懂吗?”
胤礽怔怔地看着他,嘴巴扁了扁,眼泪又一次不争气地掉了下来,他用力地点点头,哽咽着说:“懂……我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