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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州市舶司送来的那一千五百八十万两白银,像一剂最猛烈的强心针,注入了大清这条初显疲态的巨龙体内。
曾经因为国库亏空而紧锁的宫门,似乎都敞亮了许多。
南书房里,康熙的眉头舒展了,脸上的笑意也多了。
他不再对着户部的账册吹胡子瞪眼,御案上堆积的,换成了兵部关于九边防务的舆图和武将的奏疏。
钱,是一个帝王最雄壮的胆气。
当一个王朝不再为钱粮发愁时,它的目光,必然会投向更远的地方。
“皇阿玛近日似乎对北疆的舆图格外上心。”
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承祜端着一盅新沏的碧螺春,缓步走入殿内。
随着年龄渐长,他身上那股令人亲近的气场并未消散,反而沉淀成一种温润如玉,却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锋锐的独特气质。
康熙闻声抬头,看到是承祜,脸上的威严立刻柔和下来,他招了招手,示意儿子到身边来。
“你来了,瞧瞧这个。”
康熙指着摊开在御案上的巨大地图,那上面用朱砂标记出的,正是黑龙江流域。
一个名为“雅克萨”的地方被圈了数圈,显得格外刺眼。
“罗刹国。”康熙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一丝被压抑的怒火,“这群金发碧眼的蛮夷,自顺治朝起便不断侵扰我边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朕先前因三藩之乱,无力北顾,只能遣使申饬,换来的却是他们的变本加厉。”
康熙顿了顿,一掌拍在舆图上,语气中透出前所未有的决断与豪情:“如今,国库充盈,兵强马壮。朕想问问你,这一仗,该不该打?”
承祜的目光落在舆图上,历史的车轮,终于滚到了这一刻。
雅克萨之战,奠定中俄东段边界的尼布楚条约的前奏。
“回皇阿玛,”承祜的声音平静而坚定,“非该不该打,而是必须打,且要一战定乾坤。”
他抬起眼,与康熙对视,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没有丝毫的犹豫,反而燃起一簇明亮的火焰,仿佛淬火的黑曜石,熠熠生辉。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罗刹国所图甚大,若不将其彻底击溃,使其知晓我天朝军威,北疆将永无宁日。此战,不仅是为收复失地,更是为我大清,打出至少百年的北境安宁。”
“好!说得好!”康熙龙颜大悦,抚掌大笑,“不愧是朕的儿子!有此见识,有此魄力,大清何愁不兴!”
他看着眼前的承祜,少年太子立于舆图之侧,烛光勾勒出他俊美无俦的侧脸轮廓,那股与生俱来的贵气与洞悉世事的沉稳完美地融合在一起,让康熙觉得,仿佛只要有这个儿子在,就没有什么难题是无法解决的。
“皇阿玛,”承祜话锋一转,手指点在了地图上的几处关键水道,“罗刹人远道而来,补给困难。我军当扬长避短,水陆并进。黑龙江水师是此战关键,可命萨布素将军先行,断其粮道,围而不攻,待其师老兵疲,再以雷霆之势,一举歼之。此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反其道而行之,则事半功倍。”
听得康熙连连点头,眼中赞赏之色更浓。
“就依你所言!”
数日后,早朝。
康熙正式下旨,命都统彭春、副都统郎谈等人,率兵三千,征讨盘踞雅克萨之罗刹军。
旨意一下,满朝振奋。
积压在君臣心头多年的北方阴云,终于要用刀枪来扫除了。
大军出征之日,京城万人空巷。
康熙亲率太子及诸王公大臣,登上德胜门城楼,为大军饯行。
旌旗招展,刀枪如林,三千精锐甲胄鲜明,士气高昂。
“祜儿,”康熙站在城楼最高处,望着下方如钢铁洪流般开拔的军队,意气风发,“你看着,这就是我大清的铁骑。而能让这支铁骑毫无后顾之忧地踏平寇巢的,是你为国库挣来的真金白银。此战若胜,首功当记在你身上。”
承祜站在康熙身侧,北风吹动他玄色的大氅,猎猎作响。
他的目光越过眼前的军队,投向了更为遥远、冰冷的北方。
他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一种康熙看不懂的情绪。
如今,这历史的画卷就在他眼前展开,而他,不仅仅是旁观者,更是推动者。
一股前所未有的冲动,在他心底悄然萌发。
他想去看看,亲眼看看。
看看那些用他变出来的银子武装起来的士兵,是如何作战的。
看看那个在史书上只留下冰冷文字的雅克萨,究竟是何模样。
看看这个由他亲手开启的新时代,第一场对外战争的真正面貌。
纸上谈兵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他不能永远只做一个在紫禁城里出谋划策的太子。
未来的君主,必须用自己的双脚去丈量国土,用自己的双眼去审视疆场。
康熙并未察觉到儿子的异样,他沉浸在即将到来的胜利的憧憬中,拍了拍承祜的肩膀,笑道:“走吧,回宫。接下来,我们只需静候佳音。”
“是,皇阿玛。”承祜躬身应道,垂下的眼帘,遮住了眸中一闪而逝的精光。
大军出征后的第三日。
紫禁城的一切似乎都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康熙处理完政务,习惯性地想找太子商议一下前线粮草的转运路线图,这是承祜昨天才跟他提过的一个新想法。
“去,传太子来南书房。”康熙对梁九功吩咐道。
“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