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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稳书生放下茶杯，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德州之事，诸位想必都有耳闻吧？”
此言一出，另外几位书生都露出了凝神倾听的神色。
“黄河大堤，年年修，年年溃，朝廷的银子如流水般花了出去，却始终不见成效。为何？便是因为有硕鼠**在其中偷工减料，中饱私囊！”沉稳书生说到此处，眼中闪过一丝愤慨，“可这一次，圣上途经德州，竟亲自勘察河堤，当场便查出了弊案！雷霆震怒之下，主犯就地正法，一众从犯尽数流放抄家！诸位，这是何等的雷霆手段！何等的大快人心！”
承祜端着茶杯的小手微微一顿。
“确有此事！”另一位微胖的书生抚掌赞道，“我姑表兄正在漕运衙门当差，他来信说，德州案发之后，整个漕运系统为之震动！那些往日里无法无天的**污吏，如今一个个都夹起了尾巴，连带着今年的漕粮入库，都比往年顺畅了许多！这皆是圣上英明之功啊！”
最初发表悲观言论的子敬，此刻也陷入了沉思，他皱眉道：“可我听闻，今上素来……嗯，此次为何会如此杀伐果决？”
这个问题，问到了点子上。
闻言，那沉稳书生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神秘的口吻说道：“诸位可知，此次南巡，圣上还带了一位谁在身边？”
“还能有谁？不就是太子殿下么。”
“正是！”沉稳书生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我听闻，德州之事，起因便是太子殿下在河堤上玩耍，无意中发现堤坝所用沙土掺假，这才引起了圣上的警觉！”
“哗——”
这个内幕消息让几位书生都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竟有此事？太子殿下如今才多大年纪？竟有如此见识？”子敬满脸的不可置信。
“所以我才说，今上此行，大有不同！”沉稳书生感慨道，“或许是太子殿下仁德聪慧，身具天命，感化了天心。又或许是圣上爱子心切，带着殿**察民情之时，更能于细微之处，见到我等小民的疾苦。无论是何种缘由，这于国于民，皆是天大的幸事啊！”
那沉稳的学子呷了口茶，继续说道：“这还不是最令人称道的。听闻事后，圣上问太子殿下，该如何处置那些**。太子殿下说，‘吃了百姓的钱，就要让他们加倍吐出来，拿这些钱，去修真正能保护百姓的堤坝’。”
“好！说得好！”一个学子激动地一拍桌子，“吃了百姓的钱，就要吐出来！太子殿下虽年幼，却已心怀万民，有此仁心，实乃我大清之福，天下苍生之福啊！”
“不错！我等总以为皇家子弟，生于深宫，长于妇人之手，不知民间疾苦。如今看来，我朝的太子殿下，却是一位胸有丘壑的少年英主！”
“有此储君，何愁盛世不兴！”
“言之有理！太子乃国之储君，太子贤，则大清盛！如此看来，我大清，或将迎来一个真正的太平盛世！”
“善！为我大清贺，为太子殿下贺！”
陈保在一旁听得是心花怒放，与有荣焉，偷偷看着自家主子。
几位书生竟不约而同地举起茶杯，以茶代酒，遥遥相敬，脸上洋溢着对未来的憧憬与希望。
他们讨论得热烈，声音中充满了真挚的情感，完全没有注意到，屏风之后，那个被他们盛赞的太子正静静地坐在那里，将他们的每一句话都清晰地收入耳中。
承祜曾无数次在史书的字里行间，去揣摩古人的心境，去分析政策的利弊。
但那一切，都隔着一层冰冷的时间壁垒。
而现在，他亲耳听到了。
听到了自己一个微小的举动，给这个时代带来的正面回响。听到了这些生活在历史中的人们，对自己最真诚的赞美与期许。
原来蝴蝶在过去扇动一下翅膀，真的能在未来掀起一场风暴。
“这位小官人，您的茶点来了。”
店小二的声音将承祜从思绪中拉回。
他抬起头，那双本就清亮至极的眸子，此刻仿佛被雨水洗涤过一般，愈发澄澈明净，其中更蕴**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深邃与坚定，宛如最上等的黑曜石，在氤氲的水汽中，闪烁着动人心魄的光芒。
店小二被他这眼神看得一愣，心中暗道：这孩子，当真生得是钟灵毓秀，仿佛天上的仙童一般，只看一眼，便让人心生宁静。
邻座的谈话仍在继续，话题已转向了江南的诗词文会。
而就在这时，那位最为健谈的沉稳书生，不经意间一回头，目光恰好穿过屏风的缝隙，与承祜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书生当即便愣住了。
这小孩肤光胜雪，眉目如画，小小的鼻梁挺直，菱角分明的唇瓣不点而朱。
他只是安然地坐在那里，手中捧着一个白瓷茶杯，周身便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折的矜贵与灵气。
那不是寻常富贵人家能养出的气度，而是一种仿佛与生俱来、沉淀在血脉深处的雍容。
“观其神采，真乃玉人也。”书生下意识地低声赞叹了一句，竟有些看呆了。
他的同伴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也皆是眼前一亮，纷纷发出善意的、不加掩饰的惊叹。
“好一个灵秀的孩童！”
“看这气度，想必出身不凡。此等风姿，将来必成大器！”
陈保的眉头立刻警惕地皱起，下意识地侧身，将承祜挡得更严实了些。
承祜却对他们微微一笑。
几位书生只觉得眼前一晃，心中那点探究与惊艳，瞬间化作了纯粹的欣赏与喜爱。
他们不约而同地回以一个和善的微笑，然后默契地转过头去，压低了声音，不再打扰这个漂亮得不像凡人的孩子。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乌云散去，一缕阳光穿透云层，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洒下斑驳的金光，天边甚至挂起了一道绚烂的彩虹。
“殿下，雨停了，我们该回去了。”陈保低声道。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