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3年的春天,棒梗背着行囊离开95号四合院的时候,槐花正打着旋儿落在秦淮茹新缝的蓝布包袱上。
贾张氏攥着孙子的手往里头塞了五个煮鸡蛋,皱纹里夹着泪花:"奶给你攒着钱,回来就娶媳妇。"
小当躲在门框后头,辫梢上褪了色的红头绳被风吹得一晃一晃。
离别是伤感的。
但谁也没想到,这场离别会像块烧红的烙铁,在每个人身上烫出不同的疤。
东北的冬天比想象中更难熬。
棒梗躺在知青点的大通铺上,听见屋顶的积雪压得椽子吱呀作响。
他在土墙上画了只举着金箍棒的孙悟空,煤灰混着墙皮簌簌往下掉。
同屋的沪上知青小王得了冻疮,半夜总在睡梦里喊"姆妈"。
棒梗把奶奶塞的最后一双毛袜子给了他,换来半本缺页的《三国演义》。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
1974年开春,邮递员送来家信的那天,棒梗正在地里刨冻土。
信封里滑出张黑白照片——小当穿着崭新的确良衬衫,辫子上的红头绳换成了有机玻璃发卡。
信纸最后有行歪扭的字:"哥,我把你藏的烟盒纸都叠成小船了。"这行字下面洇着个圆圆的油渍,像是偷吃猪油时滴落的。
倒春寒来得突然。
棒梗半夜被叫醒接电话时,看见屋檐下的冰溜子闪着幽蓝的光。
贾张氏没能熬过1974年倒春寒。
临终前老太太攥着秦淮茹手腕:"你得给贾家留个后..."咽气时眼睛却盯着窗台上的铁皮饼干盒,那里头装着棒梗的周岁银锁。
电话那头秦淮茹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你奶奶...走前一直攥着铁皮盒子..."棒梗蹲在供销社的水泥地上,突然发现棉鞋大脚趾处磨出了窟窿,露出里面发黄的棉花。
那是离家前夜,贾张氏就着煤油灯絮的新棉花。
棒梗下乡之后一次也没有回来过,毕竟东北太远了,而且回来的手续也麻烦,棒梗懒得弄,也办不到。
对于家里的变化知道的并不多,只知道小当嫁人了,最爱自己的奶奶过世了。
他不知道,贾家已经变化太大了,甚至可以说,那已经叫做谢家了。
棒梗从1973年下乡开始,1976年就回来了。
满打满算也就三年的时间。
这个时间可以说是非常短了,这令秦淮茹很开心。
虽然有了谢宝玉,但棒梗毕竟是自己的大儿子。
当然,棒梗也开心,可以回到四九城了,这里的苦日子他是过得够够的。
知青点的土墙上还留着棒梗用煤块画的孙悟空,1976年的返城通知书却已经攥出了汗。
返城通知书下来那天,棒梗把剩下的粮票都换成了东北松子,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充满着期待。
但棒梗还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
火车经过山海关时,他看见对面座位上的女人正在织毛衣,竹针碰撞的声音和记忆里奶奶的搪瓷缸子一个节奏。
那件永远织不完的枣红色毛衣,最后变成了贾张氏寿衣里层的护心袄。
火车驶过东北平原时,他梦见奶奶的芝麻酱浇面,醒来发现对面乘客正用铝饭盒喂孩子吃鸡蛋羹。
棒梗回来了!
胡同口的歪脖子枣树结满了青果,棒梗在树底下撞见蹦跳着要去托儿所的小男孩。
孩子胸前银锁的反光刺得他眯起眼——那锁片的样式,和贾张氏收在饼干盒里的周岁锁一模一样。
谢土根蹲在门墩上修自行车,见他来了忙用油手抹了把脸,车链子上的煤油滴在新铺的红砖地上,像一串黑色的眼泪。
"这是你谢叔。"秦淮茹把三岁男孩往身前推,"快叫哥哥。"
棒梗整个人都是懵的,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这是自己的母亲给自己的惊喜还是惊吓啊!
那小孩吮着手指往后退,后腰撞上五斗柜——那原本放着贾东旭遗像的位置,现在挂着结婚照。
棒梗突然想起离京那晚,奶奶贾张氏偷偷往他袜筒里缝了五块钱:"别让你妈瞧见,她心里装着活人比死人多。"
或许那时候的贾张氏心里就已经跟明镜一样了。
晚饭时谢土根拎着二锅头回来,见了他先愣住,继而拍出两张大团结叫他再去买酒:"大小伙子该学着喝点。"
棒梗没有说话,对于这个突然多出来的“后爹”,棒梗非常抵触。
秦淮茹休班那天,棒梗终于爆发了。
"才三年!"他踹翻了小板凳,"我爸走了十年您都没改嫁!"
母亲秦淮茹正在给宝玉缝罩衣,针尖在蓝布上顿了顿:"那会儿有奶奶帮衬,现在...妈也是人。"
谢土根默默把劈好的柴码在墙角,新斧刃闪着冷光。
经历了三年的下乡,棒梗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那种小孩子的吵闹是没有用的。
这个家从贾家变成谢家,似乎木已成舟,没有办法改变了。
影视剧中的棒梗因为有奶奶的帮助,有傻柱的关照才这么无法无天,如今的棒梗可没这个实力了,因为谢土根一看就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
小当的出嫁包袱带走了最后一床鸳鸯被。
棒梗在妹妹曾经的闺房里发现半盒蛤蜊油,玻璃瓶底刻着"1974年3月"。
棒梗蹲在公共水管前刷鞋时,听见邻居议论:"老谢真是厚道人,连前头的丈母娘都是他摔的盆。"
肥皂泡在阳光下炸开,他突然看清自己磨破的解放鞋——三年前母亲连夜纳的千层底,如今踩在谢家新铺的红砖地上。
夜风吹动供销社门口的彩旗,棒梗望着玻璃橱窗里的"三转一响"。
售货员热情的介绍声中,他恍惚看见1972年的自己正趴在柜台上,鼻尖抵着玻璃看永久牌自行车。
身后传来贾张氏用拐杖跺地的声响:"等俺孙子娶媳妇,买它两辆!一辆骑,一辆看!"
棒梗突然觉得眼眶发热,那些曾经触手可及的承诺,如今都成了遥不可及的梦。
他摸了摸口袋里皱巴巴的返城证明,上面盖着鲜红的公章,却盖不住这三年来物是人非的沧桑。
??棒梗有时候觉得,自己还不如不回来,或许在那边找机会成家立业更好。
因为这里已经是谢家了,而不是贾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