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黑夜里迷失在茫茫戈壁
“啥？”王淑芬怀疑自己听错了。
胖婶也瞪大了眼睛：“你说啥？你愿意？你真愿意嫁给老赵？”
柳依依点了点头：“嗯。我愿意。赵班长……人好。跟着他，饿不着。留在部队，总比……总比回老家强。”
这话说得实在，甚至有点残酷。
柳依依看着她们脸上的不解，手指抠着粗糙的碗边，开始讲述：“我……我从小就没人疼。爹嫌我是个赔钱货，娘死得早，后娘进门后，更是看我不顺眼。在家里，我吃不饱饭是常事，动不动就挨打挨骂……”
她抬起胳膊，露出手臂上一些淡淡的疤痕，“这些，都是以前留下的。”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要鼓起勇气揭开更不堪的过往：“当初，我偷听到大姨和招娣姐商量着要来部队投奔承洲哥，我就知道，这是我的机会。我是偷跑出来的，一路跟着她们，生怕被甩下。所以……所以一路上，我对她们伏低做小，什么都干，拿我当丫鬟使唤，我也忍着。我就想着，只要能到部队，见到承洲哥，说不定……就能有条活路。”
苏蔓默默听着，她是见过王菜花母女是如何磋磨柳依依的，那简直不把她当人看。
柳依依的声音哽咽，但很快又压了下去：“来到部队以后……我虽然还是受大姨和招娣姐的气，但也感受到了好多……好多以前从没有过的温暖。王嫂子、胖婶，你们对我都好，看我可怜，时常帮衬我。苏医生你……你虽然不喜欢我，可也没真的为难过我，还让我在卫生所干活，给我一口饭吃。还有……还有赵班长。”
提到赵班长，她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苏蔓听到这里，忍不住插话，她得替老实巴交的赵班长说句公道话，不能让旁人误会他是趁人之危：“柳依依，赵班长之前帮你，是看你一个小姑娘可怜，他可从来没存着要你报答，非要你嫁给他的心思啊。”
柳依依连忙摇头，急急地解释道：“没有，苏医生，我知道，赵班长是好人，他帮我，就是纯粹的心善，看我可怜。今天早上……是我实在走投无路了，自己跑去找他的。我知道我要被送走了，我害怕，我第一个想到能求的人，就是赵班长……”
她的眼泪又涌了上来，“我跟赵班长说了我爹要卖我的事，我说我不想回去，求他帮我想想办法。赵班长听了……他当时就急了，他说不行，绝对不行！他说他去找刘团长求情，说什么也不能让我这么回去，说肯定还有别的办法……”
柳依依用手背狠狠抹了把眼泪，“可是……我不想他再为了我去求人了，上次为了让我能留在卫生所，他已经豁出脸面去求过承洲哥一回了，我欠他的已经够多了，而且……而且我也想了，就算这次用别的名义留下来，名不正言不顺的，我心里也不踏实。我怕……我怕哪天我爹他们真找来了，部队也没理由硬拦着不让他们带我走……只有……只有我真正在这里嫁了人，成了军属，落了户，他们才没办法！我才能彻底安心。”
苏蔓听到这里，终于明白了。
柳依依选择嫁给赵班长，不仅仅是为了解决眼前的危机，更是因为一种对原生家庭巨大恐惧。她太害怕被拖回那个暗无天日的火坑了，以至于“成为军属”这个身份，对她而言，不仅仅是一份安稳，更是一道护身符，一个能将她与过去彻底割裂的的保障。
在她看来，嫁给年纪大的赵班长所付出的代价，远小于回到老家可能面临的悲惨命运。
至于爱情、年龄、般配与否，在这些最原始的生存恐惧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王淑芬和胖婶也听懂了，两人对视一眼，都重重地叹了口气。
胖婶红着眼圈，拍了拍柳依依的手背：“丫头……苦了你了……”
王淑芬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语气沉重却带着一丝安抚：“既然你自己想清楚了……那……那就这么定了吧。老赵是个靠得住的人，你跟着他，别的不说，吃饱穿暖、不受欺负是肯定的。以后……好好过日子。”
柳依依用力地点点头，眼泪再次决堤，她终于，用自己的方式，抓住了一根足够坚实的救命稻草。
柳依依这边刚把婚事说定，眼泪还没擦干，屋外一个通信员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脸涨得通红，也顾不上礼节了，急吼吼地喊道：“报告！王……王嫂子，苏医生，不好了，出事了！”
所有人都惊得站了起来。
王淑芬心里一紧，忙问：“别急，慢慢说，出什么事了？”
小战士喘着粗气，语速飞快：“是……是陆营长他娘和妹子，押送她们的车队走到半道，在……在野狼沟那边，王菜花说要下车解手，结果……结果她带着陆招娣，趁看守的战士不注意，钻进旁边的红柳林子……跑了。”
“什么？跑了？”胖婶失声惊呼，眼睛瞪得溜圆。
苏蔓的心也一沉。
野狼沟那是通往牧区路上最荒凉的一段，方圆几十里都是起伏的戈壁滩和沙丘，除了耐旱的红柳和骆驼刺，几乎看不到人烟。她们两个女人，人生地不熟的，竟然敢在那里逃跑。
小战士急得直跺脚：“是啊，跑了，两个战士当时就跟过去了，可那红柳林子太密，岔路又多，一转眼的功夫就找不见人影了。他们搜了好一阵子，只捡到了陆招娣掉的一只鞋，天快黑了，风也越来越大，他们不敢耽搁，赶紧派人回来报信，陆营长……陆营长一接到消息，脸都白了，立刻带上一个排的战士，骑马去追了。”
王淑芬听完，脸色也变得煞白，她扶着炕沿，声音都有些发颤：“野狼沟……那地方……白天都容易迷路，这眼看天就黑了，还起了风……这……这不是胡闹吗！”
苏蔓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心揪成了一团。她比谁都清楚那片戈壁的凶险，
现在这个季节，白天有太阳还好，一旦太阳落山，气温会骤降，夜里能达到零下二三十度，滴水成冰。
王菜花是个裹过的小脚，走路都不稳当，陆招娣也是个没吃过苦的，两人身上肯定没带多少御寒的衣物和干粮。
戈壁滩上昼夜温差极大，白天的烈日能晒脱人一层皮，晚上的寒风能冻裂骨头。最重要的是缺水，在那片干涸的土地上，找不到水源，人撑不过两天。
而且，野狼沟既然叫这个名字，就不是白叫的，夜里真的有狼群出没。
两个毫无野外生存经验的女人，在黑夜里迷失在茫茫戈壁……后果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