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他从来不支使我干活
苏蔓几乎能想象到陆承洲此刻的心情。那是他的亲娘和亲妹妹，就算有万般过错，也罪不至死。
他此刻一定心急如焚，又充满了自责。
“陆营长带足装备了吗？有向导吗？”苏蔓急切地问小战士。
她知道，在这种恶劣环境下搜救，专业和经验至关重要。
小战士连忙点头：“带了，带了帐篷，信号枪，还牵了军犬，向导是附近牧场最好的老巴图，他对那片地形熟。”
听到有经验丰富的向导和军犬，苏蔓稍微松了口气，但心依旧悬着。
戈壁滩太大了，天气变幻莫测，找两个人如同大海捞针。每多耽搁一分钟，王菜花母女就多一分危险。
“刘团长知道了吗？指挥部有什么安排？”王淑芬稳了稳心神，问道。
“团长已经知道了，命令侦察连也派出一个小队，从另一条路包抄过去，扩大了搜索范围，还通知了附近的牧民帮忙留意。”小战士回答道。
屋里重新安静下来，每个人都明白，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
柳依依站在角落，脸色也有些发白，双手紧紧绞在一起。她虽然恨透了王菜花母女，巴不得她们永远消失，但听到她们可能冻死或者被狼吃掉……心里也忍不住一阵发毛。
那毕竟是两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胖婶是个闲不住的实在人，心里一有事，手上就得找点活儿干。
她嚯地一下站起来，拍了拍衣襟：“不行，我在这干坐着心里发慌，得找点事做。我回食堂看看，再多蒸两锅窝头备着。这大冷天的，又是在戈壁滩上跑，等人找回来，肯定又冷又饿，战士们也跟着受累，得有口热乎吃食垫巴垫巴。”
苏蔓被胖婶这话一提醒，也立刻从焦灼的等待中回过神来。
是啊，光担心没用，得做点实际的事。她是医生，能做的就是保障后勤。
“胖婶说得对。”苏蔓也站起身，“我回卫生所一趟，看看还有多少药材，抓紧时间再多做一些营养药丸和急救包。万一……万一有人受伤或者冻着了，能立刻用上。”
一直默默站在旁边的柳依依，这时也小声说：“苏医生……我……我也去卫生所吧，我帮你搓药丸。多个人，快点。”
苏蔓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这种时候，多一份力量总是好的。
三人便一起出了王淑芬家，胖婶拐向食堂的方向，苏蔓和柳依依则朝着卫生所走去。
戈壁滩的傍晚，风格外大，卷着沙土，打在脸上生疼。
天色暗得很快，远处的地平线已经模糊不清。
苏蔓和柳依依都裹紧了头巾和棉衣，沉默地顶着风往前走。
谁都没有说话，但一种同舟共济的微妙气氛，在寒风中悄然滋生。
到了卫生所，苏蔓清点药材，柳依依则熟练地开始清洗工具，准备和药泥。
两人分工合作，默默地忙碌起来。搓药丸是个细致活，需要耐心。
一室寂静，只有药杵碰撞臼壁的单调声响，和窗外呼啸的风声。
忙活了一阵，苏蔓看着柳依依低垂着眼睑、认真搓药丸的侧脸，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
她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有些突兀：“柳依依……”
柳依依手上动作一顿，抬起头，有些疑惑地看向苏蔓。
苏蔓斟酌着用词，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只是建议，而非干涉：“你……你想留在部队的心，我明白。但是……嫁给赵班长这事，你是不是再考虑考虑？如果你只是想找个依靠，留在部队，未必……未必只有这一条路。我可以……可以试着跟王嫂子或者刘团长说说，看能不能以卫生所招工的名义把你留下。赵班长是个好人，他帮你也不是图这个，他肯定也不愿意你是因为走投无路才……”
柳依依安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等苏蔓说完，她却没有立刻反驳，反而带着点释然意味地笑了笑。
她放下手里搓到一半的药丸，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忙出的细汗，目光看向跳动的灯花，语气平静得出奇：“苏医生，谢谢你还为我着想。不过……不用再为我费心了。我嫁老赵，不是一时冲动，也不是完全走投无路瞎选的。”
她转过头，看着苏蔓，眼神里有一种经历过绝望后的透彻：“是，我是怕被我爹抓回去，才急着要找个人嫁了，在部队扎根。但挑中老赵，我有我的算计。”
苏蔓微微一愣，没明白她的意思。
柳依依嘴角扯出一丝苦笑，“苏医生，你想啊，我要是真嫁个年轻的后生，比如李建那样的，人是般配，可后续麻烦事多着呢。首先，年轻气盛，谁还没点脾气？我这出身，我这性子，日子长了，难免有磕碰。其次，年轻军官，哪个不是拖家带口？上头有公婆要伺候，下头可能还有小叔子小姑子，一大家子人，关系复杂，我这种没根基的，进去就是受气的命。”
她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精明的光，继续道：“可老赵不一样。他年纪是大，可年纪大有年纪大的好处。第一，他家里没老人了，就一个闺女，早嫁人了，还是在别的部队当兵，思想觉悟肯定高，不会来为难我这个后妈。我嫁过去，就是关起门过自己的小日子，清静。第二，就因为他年纪大，经历的事多，性子磨平了，懂得忍让。我这点小毛病，他根本不会跟我计较。你看我平时在食堂帮工，他啥时候支使过我？重活累活都是他自己干，看见我，最多就是憨憨地说一句‘柳同志，你吃呀，多吃点，喝点糖水，小姑娘都爱喝甜的’……”
说到这儿，柳依依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多了点真实的味道：“真的，苏医生，老赵那人，实在，会过日子。烧炉子、修门轴、腌咸菜，啥都会干，从来不嫌麻烦。我嫁给他，别的不说，冻不着，饿不着，也没那么多乌七八糟的家长里短要应付。这对我来说，就是顶好的日子了。至于年纪……关起灯来，都一样过日子呗。”
苏蔓听着柳依依这番“利弊分析”，心情复杂极了。
她一方面为柳依依在这种处境下还能如此“理智”地为自己谋划感到震惊，另一方面，却又不得不承认，柳依依说的……竟然是现实中最实在的道理。
在这个年代，对柳依依这样一个无依无靠、只想寻求一方安稳的女子来说，赵班长或许真的是一个性价比最高的选择。
感情是奢侈品，生存和安稳才是第一位的。
想到赵班长那总是乐呵呵，围着锅台转的憨厚样子，再想到他可能笨拙地给柳依依递糖水的情景，苏蔓心里那点别扭和同情，奇异地消散了一些，反而有点哭笑不得。
她叹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你呀……心里倒是门儿清。既然你自己都想明白了，那我也不多说了。以后……好好跟赵班长过日子吧。”
“嗯。”柳依依重重地点了点头，重新拿起药丸，认真地搓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