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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所有的言语都是多余的
戈壁滩的天气,说变就变。前一刻还是惨淡的晴日,下一刻,天地便骤然变色。
起初,只是远方的天际线泛起一抹诡异的昏黄。紧接着狂风骤起,卷起地上的沙石,打在卫生所的窗户上。
天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暗沉下来,仿佛一块巨大的黄色幕布,从天空直压下来,要将整个驻地吞噬。
特大沙暴,来了!
顷刻间,飞沙走石,天昏地暗。
能见度骤降至不足数米,狂风嘶吼着,卷起漫天黄沙,形成一道道移动的的沙墙。
世界仿佛倒退回了混沌未开的原始时代,只剩下风沙的咆哮。
“关门!快关门!用木头顶住!”
“把孩子都抱到里屋去!快!”
“捂住口鼻!别呛着!”
驻地瞬间陷入一片混乱。
战士们紧急集合,顶着风沙冲向营房,仓库等关键设施,进行加固和防卫。
家属区内,更是鸡飞狗跳,女人们的惊呼声,孩子的哭闹声,狂风的怒吼声交织在一起。
卫生所里,苏蔓她们听到外面的慌乱,都第一时间冲到窗边,只见外面已是黄沙漫天,一片末日景象。
“小梅,快!把门窗都关紧,用湿布把缝隙堵上。”苏蔓厉声吩咐周小梅,自己则迅速检查着药柜和医疗器械的固定情况。
狂风撞击着单薄的门,发出可怕的巨响,仿佛随时会破门而入。
然而,苏蔓的心却悬在了几个前夜巡逻坠**重伤员身上。
他们所在的宿舍是更早修建的一批土坯房,结构老旧,能否扛过这场沙暴?
万一房屋受损,伤员们……
这个念头让她坐立难安。她看了一眼窗外的恐怖景象,咬了咬牙,一把抓过挂在门后的军大衣和一条厚围巾,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
“苏医生,你去哪儿?外面太危险了!”胖婶见状,吓得尖叫起来。
“蔓蔓,可不能出去啊!”盛茹也拦住了苏蔓。
“我去看看重伤员那边,你们守在这里,之后无论如何不能开门。”苏蔓推开盛茹,语气坚决。
说完,她猛地用力拉开一道门缝,娇小的身影瞬间便被外面狂暴的风沙吞没。
“苏医生!”周小梅的惊呼被淹没在风吼中。
几乎在苏蔓冲入沙暴的同时,营部指挥室的门被猛地撞开,一个满身黄沙的战士踉跄着冲进来,嘶哑地报告:“营长,不好了,卫生所……卫生所苏医生她……她一个人冲去伤员宿舍那边了!”
正在紧急部署防风措施的陆承洲,闻言霍然转身。
他脸上惯有的冷硬瞬间碎裂,“什么?”
他的声音带着怒意,“胡闹!谁让她出去的?”
他几步冲到窗边,看着外面如同炼狱般的景象。那狂暴的风沙,连健壮的战士都难以站稳,她一个弱女子……陆承洲简直不敢想象。
没有任何犹豫。
他抓起桌上的风镜胡乱套在头上,对身旁的副营长吼了一句:“这里交给你,按预案执行。”
话音未落,人已一头撞开了指挥室的门,悍然冲入了那片毁灭性的黄沙之中。
“营长!危险!”副营长的喊声被狂风撕碎。
一冲出屋子,狂风如同无数只无形的巨手,疯狂地撕扯着他的身体,卷起的沙石像子弹一样打在身上,即便隔着衣服也生疼。
眼睛根本无法睁开,全靠风镜保护。呼吸极其困难,每吸一口气,都带着大量的沙尘,呛得人直咳嗽。脚下的地面仿佛在移动,深一脚浅一脚,随时可能被风刮倒。
“苏蔓!苏蔓!你在哪儿?”陆承洲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着,但声音刚一出口,就被狂风卷走,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只能凭借对驻地地形的熟悉,朝着伤员宿舍的方向,艰难地挪动。
心中的焦灼如同烈火烹油,他不敢去想如果找不到她,如果她出事……
就在陆承洲几乎要被绝望淹没时,风势似乎有了一瞬间的减弱。
他猛地抬头,透过浑浊的沙幕,隐约看到前方不远处,一个几乎被风沙埋没的身影,正死死抱住一块突出地面的岩石,身体如同风中残叶,眼看就要被连根拔起。
是苏蔓!
陆承洲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
苏蔓此刻已经耗尽了力气。
她刚刚勉强检查完伤员宿舍,确认暂时安全,想返回卫生所时,却被这突然增强的沙暴彻底困住。
视线完全模糊,方向感丧失,狂风几乎要将她卷走。
她只能凭借最后一点意识,死死抱住这块救命的岩石,指甲因为用力而深深抠进石缝,指尖传来钻心的疼痛。
沙土不断堆积,几乎要将她掩埋。窒息感和死亡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吞噬着她的意识。
就在她即将脱手,被风暴吞噬的千钧一发之际。
一只强有力的大手,猛地抓住了她的胳膊。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力量传来,她整个人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狠狠地拽离了岩石,撞进了一个坚硬而温暖的怀抱。
陆承洲在找到她的瞬间,所有的克制都土崩瓦解。
他只有一个念头,护住她。用尽一切办法护住她。
他的双臂死死地将苏蔓纤细的身体圈在怀里,用自己的胸膛和后背,为她构筑起一道抵御风沙的屏障。
他尽可能地俯下身,将她的头按在自己胸前,用宽厚的军大衣将她紧紧包裹。
苏蔓在撞入他怀中的刹那,懵了一瞬,随即闻到了那熟悉的男性气息。
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淹没了她。
她能清晰地听到他胸腔里传来的心跳声,咚咚咚地撞击着她的耳膜,与她自己同样失序的心跳交织在一起。
他的怀抱是如此滚烫,仿佛能将这世间所有的危险都隔绝在外。
两人在能见度几乎为零的死亡风暴中紧紧相拥,如同两株相互依偎的沙棘。
所有的言语都是多余的,这一刻,只有彼此狂乱的心跳和体温,在无声地诉说着生死与共的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