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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窗外迅速消失的背影
第二天难得迎来了一个风沙稍歇的晴天，虽然仍有寒意，但至少让人的心情敞亮了些许。
卫生所里难得洋溢着喧嚣的气息。
“哎哟喂……轻点轻点，这料子滑溜溜的，可别给俺扯坏喽。”胖婶的大嗓门带着几分罕见的紧张，在屋内回荡。
只见胖婶正站在药柜旁边，身上套着一件墨绿色的织锦缎旗袍。
那旗袍明显是盛茹年轻时的款式，腰身收得极细，长度及膝，开衩处绣着精致的花纹。
可穿在胖婶那因常年劳作显得格外健壮的身躯上，效果就……颇为惊心动魄了。
旗袍的前襟被撑得紧绷绷的，盘扣几乎要崩开，腰身更是勒出了一圈明显的赘肉，下摆也短了一截，露出里面厚实的棉裤腿。
苏蔓和爱红围在旁边，想笑又不敢笑，憋得脸通红。
周小梅手忙脚乱地帮着胖婶系腋下的那颗盘扣，却因为料子太滑，总是扣不上。
“胖婶，您……您吸气……收腹。”周小梅忍着笑指挥道。
胖婶依言猛吸一口气，努力想把肚子收回去，脸都憋红了，那扣子却依旧倔强地扣不上。
她自己也低头看了看，忍不住“噗嗤”一声乐了出来：“俺的个亲娘哎，这哪是穿衣裳，这是上刑哩。俺这老冬瓜，非要塞进这细长条的瓶子里，可不就是遭罪嘛。”
她这一自嘲，屋里顿时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连爱红也捂着嘴笑得弯下了腰。
阳光从小小的窗户透进来，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也照亮了每个人脸上的笑容。
盛茹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嘴角也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她今天特意穿了自己最体面的一件深蓝色呢子外套，头发也仔细梳理过，虽然脸色依旧憔悴，但眼神里却多了几分活气。
她带来的那只旧皮箱敞开着，里面整齐地叠放着几件颜色各异的旗袍，像一匣子被时光尘封的瑰宝。
“嫂子，这扣子不是这样系的，要这样，顺着劲滑进去。”盛茹走上前，语调柔和。
她伸出手，熟练地一捻一推，那颗顽皮的盘扣便乖乖地归了位。
动作间，一丝属于往昔的从容和优雅，短暂地回到了她的身上。
“还是他姨妈手巧，”胖婶啧啧称赞，试着动了动胳膊，立刻龇牙咧嘴，“不行不行，这衣裳是好衣裳，可俺这身子骨不是穿它的料，快给俺脱下来，别糟践了好东西。”
在大家的笑声中，胖婶终于“解放”了出来，长长舒了口气，如释重负。
“小梅，爱红，你们小姑娘试试，肯定好看。”胖婶热情地招呼着。
周小梅红着脸，推辞不过，选了一件料子相对朴素些的阴丹士林布旗袍，颜色是淡雅的浅蓝色。
她躲到帘子后面换上，再走出来时，众人都觉眼前一亮。
旗袍合身的剪裁勾勒出她纤细柔韧的腰身，虽然她的皮肤被戈壁的风沙吹得有些粗糙，但那份青春的朝气，却让简单的旗袍也焕发出了光彩。
周小梅害羞地低着头，但眼角眉梢却透着一丝藏不住的欣喜。
这会儿，卫生所不忙，苏蔓帮她细细地整理着旗袍。
爱红也试了一件用盛茹旧旗袍改小的月白色旗袍，她身子弱，更显纤细，穿上后，竟有几分我见犹怜的古典韵味。
她看着镜子里模糊的自己，眼神亮晶晶的。
盛茹看着她们，一种满足感油然而生。这些旗袍，曾经是她虚荣和身份的象征，如今穿在这些质朴的姑娘身上，却仿佛被赋予了新的生命。
她主动上前，帮她们整理领口，调整腰线，耐心地讲解着旗袍的穿着讲究。
在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备受欺凌的可怜虫，而是知识的传授者，是能带来美好的“盛姨妈”。
卫生所的门外，一个高大的身影恰好经过。陆承洲是去营部处理军务，抄近路从这边走过。
屋内传来的阵阵欢声笑语，让他冷硬的眉宇也不觉得动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放缓脚步，目光透过未曾糊严实的窗户缝隙，朝里面瞥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让他瞬间定在了原地。
他看到了被众人围在中间，正浅笑着帮周小梅抚平旗袍后襟的苏蔓。
午后的阳光恰好落在她的侧脸上，勾勒出柔和的光晕。
她微微低着头，长发挽在脑后，露出白皙的脖颈。
那双平日里总是清澈冷静的眼眸，此刻因为笑意而弯成了好看的月牙儿，眼底仿佛盛着细碎的星光，温柔得不可思议。
那是陆承洲从未见过的、卸下了所有防备的笑容，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他的心口。
陆承洲只觉得呼吸一窒，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又猛地松开，狂跳起来。
他几乎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只是怔怔地看着那抹笑容，冷硬的心防在这一刻出现了短暂的松动。
然而，就在苏蔓似乎察觉到窗外视线，下意识地抬头望过来时，陆承洲猛地回过神。
他像是被火烫到一般，迅速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脸上瞬间恢复了惯有的冷峻。
他甚至没有与苏蔓的目光对视，便毫不犹豫地转过身，迈开长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军大衣的下摆划出一道冷硬的弧线，仿佛刚才的驻足凝视从未发生。
苏蔓只来得及看到窗外一个迅速消失的背影。
她脸上的笑容微微凝滞，心底掠过一丝失落。他……为什么走开了，连句话都没和她说。
屋内的欢声笑语仍在继续，胖婶正拿着另一件绛紫色的旗袍在爱红身上比划，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个小插曲。
但这份短暂的温馨，并未逃过另一双隐藏在暗处的眼睛。
林浩轩悄无声息地缩在阴影里。他透过更大的缝隙，将卫生所内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当他看到盛茹脸上那抹骄傲的笑容时，镜片后的目光瞬间变得阴鸷无比。
这个老女人，竟然敢背着他，和这些泥腿子打得火热。
还拿出那些衣裳来卖弄，她是不是忘了自己是什么东西。这种行为，分明是试图脱离他控制的信号。
看来，对盛茹的驯服还远远不够，必须让她彻底认清自己的位置。
不能再等了，必须尽快推动“勾引刘团长”的计划。
只要拿捏住刘团长，在这驻地就有了护身符和通行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