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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长安与雪瑶并肩坐在大漠客栈的屋顶上,夜空如洗,繁星璀璨,皎洁的月光为西域的荒凉大地披上了一层银纱。
秦歌本想来此独饮,被李长安几次邀约。
来到此处,见李长安、雪瑶二人并排坐着,略一迟疑,在不远处坐下,默然对月独酌。
夜风带着凉意,吹拂着雪瑶的秀发。
雪瑶将头轻轻靠在李长安肩上,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温暖和令人安心的气息,甚至是对生活的希望,心中却思绪万千。
她想起刚才白帝的异变,想起逍愁子的提醒,更想起自己那迷雾重重的过去。
灵鹫宫……那个地方,对常人而言是武林圣地。对她而言,却是一个需要重新学习如何成为“人”的地方。
在灵鹫宫,她不被允许随意开口,日复一日的静默,让她几乎忘记了如何顺畅地说话,成了旁人眼中的“哑巴”。师父对她极其严格,却从不告诉她原因,仿佛在培养一件工具,一件必须完美、必须服从的工具。她至今不明白,为何师父后来又会默许,甚至可说是暗中推动她离开灵鹫宫,流落到那龙蛇混杂、充满绝望的鬼市。
在鬼市的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她像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恐惧和孤独几乎将她吞噬。直到……遇到了他。
在被神秘师父带回灵鹫宫之前,她的童年是与狼群共度的。她是喝狼奶、在狼王庇护下长大的孩子,懂得狼的语言和习性,却对人类的语言一窍不通。
初入灵鹫宫时,她不会说话,只会发出类似狼嚎的声音,眼神也带着野兽般的警惕与疏离。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是“人”还是“狼”。
是那个神秘的师父,那个永远笼罩在淡淡迷雾般气质中的女人,以无比的耐心和严格,一个字一个字地教会她人类的语言和礼仪。
然而,当她终于能磕磕绊绊地交流时,师父却开始要求她沉默。原来,师父要传授她的,并非灵鹫宫寻常武功,而是一门极为古老奇特的绝学——“影子归元诀”。
此诀修炼之初,有个极其苛刻的条件,不能说任何语言。需极致的内敛,要求修炼者尽可能减少与外界的能量交换,其中便包括言语。
因此,灵鹫宫从来没人能修炼成功过。就连那个消失了很久、武功奇高,却又从未谋面的师叔,也没学成功,尽管师叔的武功离开灵鹫宫时已臻至半步神游境界了。
那为何一开始的时候,雪瑶并不懂人类的语言。按照“影子归元诀”的修炼条件,那个时候应该是最好的,但雪瑶的神秘师父为何不让她练呢?
因为“影子归元诀”的这个修炼条件,还有一点匪夷所思的就是:要求修炼者的前提首先是不懂人类的语言;接着是,学会人类的语言,再到彻底忘却人类的语言。
那位神秘的师父,那个永远笼罩在面纱之后、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的女人,先是碰到雪瑶这位在狼窝里长大的女孩,看到她竟然不会人类的语言,一时间“如获至宝”,才欣欣然带回灵鹫宫的。后,这位神秘的师父,就按照“影子归元诀”那个极其苛刻的条件来训练雪瑶。
但那位神秘的师父传授的不是武功,而是各种奇异的草药知识、古老的礼仪,以及……沉默。
那位神秘的师父老是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言语散气,沉默聚神。
师父说,唯有在长久的静默中,才能感悟自身影子的律动,最终达到身与影合、归元守一的境界。
于是,她再次变得“沉默”,但这一次,是主动的修行。只是这修行太过孤寂,加之她本就不善与人交往,使得她在灵鹫宫中更像一个格格不入的影子。
她至今不明白,为何在她“影子归元诀”刚刚入门,最需要静心修炼之时,师父又会默许,甚至可说是暗中推动她离开灵鹫宫,流落到那龙蛇混杂、充满绝望的鬼市。
又变成了不会说话的“哑巴”,至少在很多人眼里,雪瑶那个时候就是如此。
其实,这些都跟“影子归元诀”修炼的苛刻条件相关。
在鬼市的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她因功法所限不能轻易开口,又被环境所迫,几乎回到了幼时那种封闭的状态,恐惧和孤独几乎将她吞噬。
直到……遇到了身边的李长安。
他的出现,像一道光,照进了雪瑶孤寂又无助笼罩的世界。
雪瑶收回回忆,柔声问道:“你在想什么?”
“安哥哥,”雪瑶柔声地问道,将那些复杂的回忆压下。如今与身边的‘安哥哥’在一起,那“影子归元诀”的束缚仿佛也减轻了许多,她愿意,也渴望对他开口说话。
“安哥哥,你在想什么?”
李长安望着无垠星空,叹了口气,声音带着罕见的迷茫:“我在想,这佛头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引得江湖如此动荡?若非师父遗命,我真想抛开一切,寻个清净之地,过平凡日子。跟你在一起,什么事情都不管了!”
李长安回忆起铁无言师父,从来没见他笑过,从来。
那个同样严厉、将重任托付于李长安的师父铁无言,这个亦父亦师的男人目的又究竟是什么?
李长安觉得自己仿佛从一个小一点的牢笼,进入了一个更大、更复杂的棋局。身边的这些人,鹤老、秦歌、小布……他们看似同伴,但真的可信吗?
只有雪瑶……这个他曾在鬼市无意中救下,曾因她奇特的身世和“哑巴”式的沉默而心生怜惜,甚至戏称其为“徒弟”的女孩。
看着雪瑶她从那个因修炼奇特功法而缄默、眼神中带着狼崽般警惕与纯净的“小哑巴”,因与自己一起修炼了“无名神决”,渐渐变得愿意对他敞开心扉,笑容增多,能够流畅地表达喜怒哀乐,李长安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和保护欲。
这份情感,早已超越了最初的怜悯和那戏谑的“师徒”名分。
李长安不由自嘲一笑,“有时觉得自己像个傀儡,被命运和师命推着前行,机械麻木,不知何为自我。”
雪瑶握住他宽厚的手掌,轻声道:“至少,你知晓自己的使命。而我……连父母容颜都记不清,幼时与狼群争食,饮露食腥,遍体鳞伤……直至被我那神秘而又严格的师父带回灵鹫宫,教我言语,又引我踏入‘影子归元诀’的静默之道。后来,在鬼市的遭遇,不是师父你……不,我又说错了,是安哥哥你路过鬼市,我才得以打破孤寂,重获新生。”
雪瑶的声音平静,却隐**深藏的悲戚与幸运。
那段从狼孩到灵鹫宫修行者,再到鬼市囚徒的经历,是她心底最复杂的记忆,而李长安,是照亮这一切的光。
雪瑶还记得,她与李长安曾戏以“师徒”相称。尽管是不正式的,但那段日子很美好。
曾经在鬼市的一幕幕浮现在她的脑海,回忆一点点涌出,又藏了起来。
听到雪瑶如此说,李长安心中一痛,紧紧回握她的手。他想起自己同样迷雾般的身世,被铁无言收养,严苛训练,交付重任。“我比你好些,有师父教养。但他对我极为严厉,除了练功便是任务……时常感到孤寂。到了西域,又时常感到的是漂泊。”
“但现在不同了,”雪瑶抬起头,星辉落满她清澈的眼眸,那里面映照着李长安的身影,“有安哥哥在的地方,便是我的归宿,便是我活下去的勇气。”
有时,雪瑶甚至觉得,那‘影子归元诀’要求的沉默,在李长安面前,似乎也不再是束缚了。她甚至可以对他轻轻哼唱起灵鹫宫古老的、带有几分狼啸般悠远意味的调子,那是她心底最深的接纳与信任。
李长安心头最柔软处被触动,低头凝视她清丽的容颜,郑重许诺:“雪瑶,待我集齐七佛头,完成师命,便退出江湖,寻一处如红海般美丽安宁之地,与你隐居。我李长安,愿为你一生的依靠,如西域胡杨,千年不朽。”
雪瑶眼中泛起幸福泪光,喃喃问道:“安哥哥,你信命吗?”
李长安微怔,反问道:“你呢?”
雪瑶用力点头,轻柔地说道:“我信。我相信你我的相遇,便是天意。无论历经多少磨难,我们终将相守。”
两人相拥,享受这暴风雨前的温柔宁静。
下方的客栈院落,阴影仿佛更加浓重了。
秦歌默默灌了一大口酒,月光映照他冷峻侧脸,眼神飘向远方,似乎穿透了千山万水,看到了那个名叫洛虞的身影,嘴角泛起一丝微不可查的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