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乔拼尽全力冲过拐角,迎面撞上一人。
对方似乎早有准备,后退半步,接住了她的身子。
她惊慌地抬头,对上了男人沉寂的眸子。
程司白!
如同劫后余生,她眼含热泪,下意识抓住了他的手臂。
“有人追我!”
程司白拧眉,将她拉到身后,直接转过拐角。
果然,几米之远外,一成年男子正往巷子的反方向跑,显然是察觉了他的到来。
他眼神沉了下来,问孟乔:“你认识他吗?”
孟乔惊魂未定地看了对方的背影一眼,旋即点头。
“是一条巷子里的邻居……”
程司白估计对方是早有图谋,否则不会这么巧。
“他之前骚扰过你吗?”
有。
她跟小澈刚搬来那段时间,这男人常常帮她,她当时只觉得对方人好,可有一次搬东西时,对方竟然想进她的门,还摸了她的手,她当时喊出了声,引来不少邻居。
幸好,对方名声不好,大家伙都站在她这边,否则这么便宜的房子,她跟小澈恐怕就住不成了。
程司白看了她一眼,心里已经有数。
他们站在电线杆附近,头顶路灯光线昏暗。
他看不清她的眉眼,但还是能感受到,那双眼睛里的仓皇凄苦。
就好像是命运的捉弄,这条巷子,跟当年林乔乔遇险的巷子,都是那么相似。
林乔乔也是哭喊着跑,然后扑进了他怀里。
程司白尽量不去看孟乔,即便如此,也是心神不宁。
“走吧,小澈还在车里等。”他淡淡道。
孟乔这才想起来。
小澈!
她赶忙追上程司白的步伐。
然而刚才受了惊吓,骤然狂奔,她腿脚都在发软,而且背上的包也不轻,所以怎么都追不上。
程司白是因为这条巷子的黑才走进来的,他坐在车里,满脑子都是当年的旧事,仿佛不下去,就会错过另一个时空里对林乔乔的救赎。
没想到,同样的事真的发生了。
太多巧合,让他一个唯物主义者都心生不安,一度怀疑,是不是林乔乔真的去世了,所以故意捉弄他。
这种念头,让他如同置身熔炉,痛苦至极。
忽然,他察觉到身后人脚步的急促。
他忽然转身。
只见女人双手抓着包带,喘着气追赶他的步伐,口罩随着她的呼吸,起落的又快又急。
视线撞上。
她茫然地停下脚步。
孟乔以为是自己走太慢,让他不高兴了,她连忙道:“抱歉,我……”
“把包给我。”程司白忽然说。
孟乔愣住。
不等她反应,男人已经皱眉掉头,在她面前向她伸手。
她怔怔的,脱下了包。
包被他接过,她身体瞬间轻松了。
男人身形高大,背上那个足以压垮她的大包,也显得轻轻松松,身姿依旧挺拔。
孟乔跟着他,忽然就想起那一年,她还不知道妈妈病重,回家去看妈妈,回程时,买了一大包农贸市场新鲜的瓜果。
大半夜的,他来巷子口等她。
接过她的包时,他虽然嫌弃,但还是背着走。
洗得发白的行李包,压在他身上,却像是刻意做旧的时尚单品,一点也不难看。
就像现在这样。
程司白接过包,却觉得比想象中轻。
这种大包,被塞得满满当当的,他背过一次。
那一次,里面装的是各种瓜果,什么蜜薯南瓜无花果,乱七八糟一堆。
他接过时,差点没拎稳。
林乔乔那个虎女人,竟然坐车带了一路。
他无语地问她:“你是傻吗?背着这么一座山坐车?”
她在出租屋外的水池里洗脸,闻言,走到门口,笑得没心没肺。
“我想让你尝尝我家乡特产嘛。”
见他似乎不高兴,她扯了扯嘴角,尴尬地说:“你不喜欢的话,以后我就不带了。”
说完,默默收拾那堆东西。
无花果是用红袋子装的,早在颠簸中被压坏了,她心疼得不行,不舍得都丢掉,挑挑拣拣地留下。
他觉得她执拗,想抢来丢掉。
她笑得小心,说:“那是我妈妈种的,最好的一批,都被我带来了。可惜,我真笨,早知道我就拎着了,你还能尝一个,可甜了。”
程司白如鲠在喉。
他站在水池边,看着她给无花果扒皮,一个个往嘴里送。
“你准备都吃掉?”他没好气道。
少女看看无花果,又看看他,忽然笑,将手里那个剥好的递到他嘴边,讨好道:“程司白,你帮我吃一个吧。”
“就一个,你尝尝,好甜的。”
哼。
当他傻呢,那么一堆,她才不可能只让他吃一个。
他哼了声,却莫名张了嘴。
她露出笑脸,赶紧将无花果塞进了他嘴里。
他不情不愿地咀嚼。
甜。
齁甜。
“怎么样?甜不甜?”
“甜个鬼,苦的!”
少女盯着他,愣了愣,旋即笑出了声。
昏暗灯光下,她额前红色胎记看不出颜色,唯有月牙般的双眼,吸引了他的目光。
林乔乔,其实很漂亮。
路边鸣笛声传来。
他乍然回神。
身后女人忽然小跑,从他身边经过。
晚风被掀起,她散落的长发一路向后飞扬。
程司白一时没留意,竟以为是当年冒冒失失的林乔乔。
他下意识伸手拉她。
然而,拉了个空。
孟乔已经跑到车边,然后转身对他道:“你上锁了吗?小澈,小澈好像在哭。”
现实和虚幻撕裂,程司白强忍骨骼里的痛意,用遥控开了车门。
孟乔赶紧拉开车门。
小澈从里面扑出来:“妈妈,你们去哪里了?”
孟乔松了口气,坐进车里抱住他,轻声哄着。
等她想起程司白,程司白已经将包放在副驾驶,并且发动了车。
想到今晚跟他近距离接触太大,孟乔心里七上八下,抬手抚到脸上的口罩,才暗自松口气。
小澈情绪不佳,连连受惊吓,窝在孟乔怀里,很快就睡着了。
回到海上名邸,程司白没下车,孟乔抱着小澈下去,安顿好小澈后,她又折返回来,整理车后座,并且准备拿上行李。
坐进车里,晚风带着尼古丁的味道飘来,她才察觉,程司白在抽烟。
她受不了烟味,准备下车。
忽然,男人沉沉声音传来:“小澈的爸爸呢?”
孟乔一愣。
意识到他在问她,她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为免引来多余的问题,她低头道:“去世了。”
程司白也不知道自己想验证什么,随口一问,没想到答案是这样的。
年轻的死亡,让他心头一震。
他皱紧眉,用力吸了口烟。
“因病去世?”
孟乔默住。
其实,她也没说错。
对她来说,程司白这个人,就是已故。
从他转身离开,一去不返那天起,他们就注定了永不相见。
就好比现在,哪怕近在咫尺,也是孟乔和程院长,而不是林乔乔和程司白。
程司白死了。
林乔乔,也死了。
她忍下酸涩,果断道:“空难。”
程司白一顿。
女人打开了车门,说:
“尸骨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