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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6年9月14日这天,宁浦村公社大院前的土坪被扫得干干净净,临时搭起的木台上挂着红绸,“宁浦村人民公社农业生产大队”的木牌用红漆刷得鲜亮,在秋阳下泛着光。
村口的老槐树上拴着两挂鞭炮,几个半大的孩子围着打转,手里攥着刚从自家灶膛里摸的柴火,就等着吉时一到点炮仗。
林知晚天不亮就起了床,走出院子,听见远处传来拖拉机的突突声,尘土飞扬里,两辆绿色的卡车跟着过来。
李三平穿着新洗的干部服,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去,车刚停稳,钳宝镇镇长萧凯旋就跳了下来,手里拎着个黑色公文包,身后跟着个穿军装的男人,肩章上的星徽在阳光下格外显眼——正是总参谋部指挥官京唐。
“萧镇长、京指挥官,可把你们盼来了!”李三平握着萧凯旋的手,笑得眼角皱成了褶子,“咱们村这还是头回迎来这么大的领导,昨晚我让炊事员杀了只老母鸡,晌午就在公社大院吃炖鸡!”
京唐摆了摆手,目光扫过周围的土房和远处的田埂,声音洪亮:“吃饭的事不急,先看看咱们公社的挂牌仪式。京冶呢?让他过来。”
梁京冶从公社大院里出来,走到京唐面前,行了个礼,“参谋长好!”
京唐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缓和下来:“京冶,总参谋部把宁浦村的农业建设交给你,是信得过你。现在公社正式挂牌,你的担子更重了——不只是让村民们有饭吃,还要让他们学会科学种地,把这西北的穷地方改成粮仓,明白吗?”
梁京冶用力点头:“请指挥官放心,我一定带着大家好好干!”
萧凯旋在一旁补充:“上面拨的第一批农业物资已经在路上了,有化肥、有新的麦种。明朗教授是师部派来的专家,你们要多听他的建议,别守着老法子不变。”
说话间,村民们陆陆续续聚了过来,陈太爷由陈老五扶着,慢慢走在人群后面。月花容抱着一个孩子,明朗跟在旁边,手里拿着厚厚的笔记本,看见京唐便上前问好:“京指挥官,我是明朗,负责公社的农业技术指导。”
京唐看着他手里的笔记本,上面画满了土壤分析图,满意地点头:“明教授,西北的土壤问题是老毛病了,你能来,可是帮了大忙。后续有需要的设备,直接往师部打报告,我们全力支持。”
吉时一到,李三平拿起剪刀,萧凯旋和京唐一左一右扶着红绸,“咔嚓”一声,红绸落地,木牌彻底露了出来。周围的村民们爆发出欢呼声,几个孩子点燃了鞭炮,噼里啪啦的声响里,梁京冶拿着扩音喇叭喊道:“从今天起,咱们宁浦公社就正式成立了!往后咱们一起种庄稼、建农场,争取明年家家户户都能吃上白馒头!”
欢呼声持续了好一会儿,萧凯旋和京唐又跟着李三平、梁京冶在村里转了转,查看了刚开垦的田地和准备建猪圈的地方。走到知青点门口时,京唐看见明朗手里的笔记本,凑过去翻了两页,指着上面的盐碱化分析问:“明教授,你觉得咱们这的土地,种哪种小麦最合适?”
明朗指着笔记本上的图表解释:“我这几天测了好几个地块的土壤,咱们这儿的盐碱化程度不算特别重,但保水性差。冬小麦耐寒,可要是冬天雪少,容易冻坏;春小麦耐旱,生长期短,更适合咱们这儿的气候。不过具体种哪种,还得看后续的灌溉设施能不能跟上。”
林知晚在一旁补充:“之前月花容说要把她的猪交公,现在猪圈快建好了,等猪养起来,猪粪能当有机肥,也能改善土壤的肥力。”
京唐听着,点了点头:“这个思路好,种养殖结合,才能长远。京冶,你得尽快把灌溉的事提上日程,光靠天吃饭可不行。”
梁京冶应下来,又把话题引到培训班上:“明教授准备今晚就开农业生产培训班,在公社大院上课,每天三个小时,想着让每家都来个人学学。”
京唐笑着说:“好主意,我晚上也来听听,看看明教授怎么给村民们上课。”
到了傍晚,公社大院里点起了马灯,挂在屋檐下的灯泡也亮了起来,昏黄的光线下,摆着几十条长凳。
明朗提前把写好的黑板搬到院子中央,上面画着冬小麦和春小麦的植株图,还标注了行距和株距。李三平拿着铜锣在村里转了一圈,喊着:“各家各户注意了,今晚公社大院开农业培训班,每家至少来一个人,明教授给大家讲种小麦的法子,都来学学啊!”
可等到上课时间快到了,大院里只来了十几个人。陈水桃拿着笔记本坐在最前面,林知晚挨着她坐下,旁边还有几个年轻的知青和村里的妇女,剩下的就是几个看热闹的孩子。
梁京冶站在门口,看着空荡荡的长凳,皱起了眉头:“怎么才来这么点人?李社长,你再去喊喊?”
李三平刚要走,明朗拦住了他:“不用了,来了的都是愿意学的,咱们正常上课就行。”
他走上前,敲了敲黑板,清了清嗓子:“大家静一静,咱们今晚就来讲讲冬小麦和春小麦的区别。先看黑板上的图,左边这个是冬小麦,叶子宽,秸秆粗,得在秋天播种,经过冬天的低温才能抽穗;右边这个是春小麦,叶子窄,秸秆细,开春播种,夏天就能收割。”
说着,他又拿出两个布袋子,倒出两把麦种,放在桌上让大家传着看:“大家摸摸看,冬小麦的种子颗粒大,饱满,春小麦的种子小一些,但硬度高,耐旱性更强。咱们宁浦村的土地,要是种冬小麦,得在十月中旬播种,播种前得先深耕土地,把盐碱化的表层土翻下去,再撒上有机肥;要是种春小麦,明年三月播种就行,不过得提前浇一遍水,让土壤吸足水分。”
陈水桃拿着笔记本,飞快地记着,时不时抬头问:“明教授,那深耕土地得耕多深啊?要是家里没有耕牛,靠人力翻地,能达到要求吗?”
明朗笑着回答:“深耕至少得三十厘米,人力翻地确实费劲,但咱们可以几户人家一起搭伙,轮流用锄头翻,或者等后续公社申请的耕牛到了,再统一深耕。另外,咱们这儿的土壤盐碱化,主要是因为蒸发量大,地下的盐分往上返,所以播种后得及时浇水,把盐分压下去,还得在田埂边挖排水沟,防止积水。”
林知晚也跟着问:“那要是种春小麦,肥料不够怎么办?除了猪粪,还有别的有机肥能用吗?”
“当然有,”明朗拿出另一个笔记本,翻开给大家看,“比如秸秆还田,把收割后的小麦秸秆打碎了埋在土里,也能当肥料;还有绿肥,像紫云英、苜蓿,种在田埂上,等到开花的时候翻到土里,也能改善土壤。不过这些都得慢慢来,咱们先从最基础的播种和施肥学起。”
两人一问一答,听得旁边的妇女们也来了兴趣,有个叫王婶的忍不住问:“明教授,那要是种春小麦,一亩地能收多少斤啊?会比别的村儿种粗粮收得多吗?”
“要是管理得好,一亩地能收两百多斤,”明朗说,“比玉米、高粱这些粗粮产量高,而且面粉好吃,能做馒头、面条。不过前提是得按科学的方法种,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随便撒种了。”
就在这时,院子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陈老五领着几个男人走了进来,嘴里还嘟囔着:“有啥好学的?以前在山上,种不出来东西,装装样子,上面自然就有补贴发下来,现在搬下山,不仅补贴没有了,什么都得靠自己,还得学这学那,净折腾人。”
他身边的男人也跟着附和:“就是,咱们种了一辈子地,还能不如一个城里来的教授?我看他就是瞎指挥。”
明朗听见了,没有生气,反而笑着走过去:“陈大叔,我知道你们在山上的生活中,肯定很有经验。但咱们这儿的土壤和山上不一样,咱们这儿的土碱,保水性差,老法子不一定适用。要是按科学的方法种,能收两百多斤,这些粮食都是劳动所得,一粒米都吃的踏实啊。”
陈老五撇了撇嘴:“说得好听,到时候收不上来,你负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