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的厅堂内,伊奕懿端坐主位。
她已换了身浅碧色袄裙,发髻简单梳起,脸上未施粉黛,却因先前种种,依旧残留着几分胭脂色。
反倒冲淡了平日里的清冷,添了一丝柔美亲和。
“见过郡主~”
几人齐齐行了礼,谢无暇率先抬起了头,涂了粉的精致脸庞上浅浅浮起一抹恰如其分的微笑。
“诸位不必多礼,请坐~”
伊奕懿声音清淡,目光礼貌性的扫过众人,并未在任何一人身上过多停留。
谢无暇以为郡主匆忙一瞥,没有注意到自己,便继续保持着完美笑容,仰着脸,时刻准备着与她目光交汇。
此时,他很满意。
昭宁郡主的容貌确实称得上绝色,他觉着,娶了她也不算辱没自己。
“郡主,前几日听家父言,郡主应下了腊月二十的文会,当晚我等久侯未见鸾驾,颇为遗憾,后来听说郡主因国事来了大胜县”
既然未曾被郡主留意到,谢无暇便率先开口以吸引对方注意。
“大胜县偏远简陋,劳动诸位前来,昭宁有愧。”
伊奕懿客套着敷衍毕竟来人都是父王倚重的大臣子嗣,应有的礼仪总要保持。
但说话时,拢在袖子内的小手却不自觉的攥紧。
方才与丁岁安玩闹,施了僵身咒但圣宗欲壑境,只要施咒便会被反噬,此刻正如同苏醒的藤蔓,开始细细密密地缠绕上来。
一股源自骨髓深处的躁动与空虚感,混合着难以启齿的热意,正似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她的四肢百骸,宛若无数细微的电流在皮肤下游走窜动。
让她必须耗费比平时更多的心力才能维持住表面的平静。
只盼着寒暄几句便尽快打发他们离开。
“郡主言重了。”
谢无暇姿态优雅落座,用极为柔和的语调道:“能得见郡主仙颜,便是跋涉千里又何妨?何况此地虽简,但因郡主在此,便也蓬荜生辉了。”
有点露骨了.
伊奕懿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却见对方目光灼灼,随即垂下眼帘,心中顿时明了。
淡淡应道:“谢公子过誉了。”
“咳咳~”
孙蕴岂肯让谢无暇专美于前,他故意咳嗽一声,接过话头,语气却比刚才更为恳切,“郡主为国事操劳,乃吾辈楷模。方才听前院军卒说,是为了收敛吴军骨骸?哎,太子不愧仁德之名,郡主心地善良、蕙质兰心,实乃我大昭之福、天下之福。昔日夏武帝抚关外孤魂、宁祖祭折北英灵”
引经据典,正正要好好卖弄一番学识,展示自己的悲悯情怀,却见伊奕懿的眉头微不可察的轻蹙了一下。
伊奕懿此刻只觉得体内那股心火有愈烧烧愈旺的趋势,孙蕴文绉绉的长篇大论竟扰得她心烦意乱,不得不微微挪动了一下身子,借以压制那来势凶猛的空虚悸动,勉强维持着倾听的姿态。
虽然瞬间便舒展,但那似强忍的细微表情还是被孙蕴捕捉到了。
谢无暇以为昭宁郡主不喜、只是因为教养才不得不听,不由心中暗笑,立刻插话,语气更加轻快亲近。
“孙兄总是这般忧国忧民。不过郡主,那些打打杀杀的事终究太过煞气,您金枝玉叶,还需多保重玉体才是。云州近日新排了几出雅乐,待您回去,无暇可否有幸邀郡主共赏?”
谢无暇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更加专注,自信满满地等待着回应。
伊奕懿只觉两人一个比一个聒噪,那刻意表现的模样让她有些不适,更别提体内那股难以言喻的反噬正不断冲击着她的理智防线,每多坐一刻都成了煎熬。
头一次在野外经历反噬,还只是朦胧、本能的渴望。
但如今,经过丁小郎开发,许多知识已经印在了脑海.那种反噬带来的渴求就变的无比具体,温度、气味乃至方式。
“多谢两位公子美意。只是此行公务未毕,归期未定,且我素来喜静,雅乐诗会之类,怕是辜负公子盛情了。”
她端起手边微凉的茶水,轻轻呷了一口,既试图压下喉间的干渴和体内的躁动,又礼貌表达了送客的意思。
端茶便是送客,拒绝的委婉却清晰。
“.”
“.”
谢、孙两人同时一愣,下意识看了彼此一眼。
大约都觉得是对方惹了昭宁郡主不悦。
“郡主.”
谢无暇还想说些什么,却忽听‘吱嘎’一声。
转头一瞧.郡主在这处宅子的临时闺房内,竟走出一名身材颀长、面容俊朗的军卒。
场间所有人齐齐张大了嘴巴,怔怔望着他。
就连伊奕懿也圆睁双眼,僵在座位上
“你是谁!”
谢无暇忽然很生气那种感觉,大概类似于他视为囊中之物的某件珍贵宝贝,忽然被别人抢走把玩了一般。
同时还有种被背叛了的失落虽然今天第一回见昭宁郡主,但昭宁就是背叛了他!
不过,他自然不敢质问郡主,只能将愤怒目光死死钉在那名军卒身上。
“咦来了客人啊?”
丁岁安仿似刚刚发现屋内众人,随意扫了一眼后,却转身对伊奕懿道:“照郡主的吩咐,房内的老鼠已被卑职捉住了,敢问,如何处置?”
屋内众人这才发现,他垂着的右手里捏着一只体型颇大的灰色老鼠。
“.”
伊奕懿头皮一麻,她对这种毛茸茸小东西非常膈应。
下意识就要尖叫出声.
却不想,刚张开口,一声尖锐惨嚎却比她还先叫了出来。
“.”
正是风度翩翩、儒雅柔美的谢无暇,“呀!呀!呀!快拿走!快丢出去!”
这一幕,倒是把伊奕懿的尖叫给吓了回去。
丁岁安也被惊了一下,身子一抖,手一松.那条大老鼠随即落地。
说来也巧,灰色老鼠四足沾地后径直窜向了谢无暇.
“呀!快赶走!”
谢无暇噌一下跳到了椅子上,面色发白,双手提着衣摆,不住蹦跳。
那灰鼠毫不费力的跳上了椅子,哧溜一下钻进了他的裤管内。
“啊!救命!快救本公子!”
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喊。
裤管内,灰鼠游走带起绸裤高地起伏
谢无暇涕泪齐下。
“快把谢公子的裤子脱了!”
经丁岁安这么一提醒,同伴才手忙脚乱围了上去。
却听丁岁安又一声怒喝,“混账!郡主鸾驾在此,你们安敢在此间放肆!不要命了么?抬出去,去街上脱!”
“哦哦哦~”
几名同伴忙不迭应了,赶紧抬着谢无暇往外走。
“快快快!啊,快”
被四仰八叉抬出来的谢无暇,此刻已完全顾不得形象了,一声声不似人声催促,只想赶紧找个地方脱了衣裳把老鼠捉出来。
荒诞闹剧结束,三进后院随即归于宁静。
阿柒扒着门框,看到谢无暇等人的身影消失于月亮门外,终于忍不住‘库库’低笑出声,。
“要帮忙么?”
“.”
阿柒听到背后的奇怪对话,不由转头。
只见郡主那张清艳面庞通红,连小巧的耳垂都染上了**绯色。
却似乎被丁都头问到了什么难以回答的问题,贝齿紧咬下唇,不肯开口。
“你以后还对我使手段不?”
丁岁安似笑非笑,换了个说法。
这次,伊奕懿终于有了回应,“不,不使了!”
话音落,她已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脚步格外急促,甚至带起了一阵香风,扯着丁都头的手腕便往里屋去。
偏偏红艳艳的脸上仍是一副清矜冷色.
咦?
阿柒目光落在伊奕懿的背影上,发现了华点。
浅碧罗裙,竟不知何时沁出一道颜色稍深的诡异洇湿水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