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嗓子,中气十足,带着股不容置疑的狠劲儿,在空旷的医院院子里回荡。
楼道里,那几个原本看守病房的民兵,听到这动静,腿肚子都有点转筋。
他们毕竟只是大队的民兵,平日里抓个偷鸡摸狗的还行,真要是对上这种正规军一样的阵仗,还得是**实弹的硬茬子,心里难免发虚。
“慌什么!”
王副部长大步流星地从病房里走出来,黑着一张脸,像是庙里的煞神。
他手里的枪往怀里一横,那股子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煞气瞬间就镇住了场子。
“老子当年打仗的时候,这帮兔崽子还在穿开裆裤呢!都给老子把保险打开!今儿个谁要是敢尿裤子,不用下面的人动手,老子先崩了他!”
有了主心骨,几个民兵哆哆嗦嗦地把枪栓拉开了。
丁浩站在阴影里,大脑飞速运转。
这栋医技楼只有一个主楼梯,侧面有个防火通道,但那是铁门锁死的。
马占山既然敢这么大张旗鼓地来,肯定早就把四周都围了。
这是要瓮中捉鳖。
“王叔,这楼守不住。”
丁浩语速很快,但却异常冷静,
“他们有重火力,那是捷克式轻机枪,这砖墙挡不住。咱们得利用地形。”
“你说咋整?”王副部长对丁浩是绝对信任。
“大彪哥,你带两个人,把这层楼道里所有的担架床、柜子,全推到楼梯口去,把路堵死!”
丁浩指了指走廊尽头,
“建国哥,你去把那边的窗户砸了,做个假象,让他们以为我们要跳楼跑。”
“那你呢?”李建国问。
“我在楼梯口等着这位马主任。”
丁浩从兜里摸出几枚银针,扣在指缝里,“我倒要看看,他这身皮还能披多久。”
楼下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皮靴踩在水泥台阶上,发出“哒哒哒”的令人心悸的声响。
“一排跟我上!二排封锁后门!三排架机枪!”
楼下传来指挥官的吼声。
这不是普通的混混打架,这是标准的战术推进。
“咣当!”
张大彪带着人,把两个沉重的铁皮药柜推到了楼梯转角处,死死卡住了通道,只留下一条只能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几张破旧的担架床横七竖八地堆在后面,形成了一个简易的掩体。
张大彪把帽子一摔,光着脑袋趴在掩体后面,手里的五六式**架在药柜上,枪口直指楼下转角的阴影。
“来啊!那个不怕死的上来试试!”张大彪扯着嗓子吼了一声,声音里透着股亡命徒的悍勇。
楼下的脚步声停了一下。
显然,对方也没想到上面的人真敢反抗。
“上面的听着!”
马占山的声音从楼梯下方传来,带着那种让人作呕的官腔,
“我是县革委会副主任马占山!我现在命令你们,立刻放下武器投降!
你们劫持国家干部张志国,这是**重罪!再不投降,我就要下令强攻了!”
“我呸!”
张大彪一口唾沫吐在地上,声音震得楼道嗡嗡响,
“马占山,你少在这给老子扣帽子!谁**谁心里清楚!张志国刚才都招了,你个老帮菜才是最大的特务头子!”
这一句骂,算是彻底撕破了脸皮。
楼下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
紧接着,就听见马占山气急败坏的吼声:
“好啊!暴力抗法,还要污蔑上级领导!给我打!往死里打!”
“砰!”
一声枪响,打破了这种短暂的对峙。
子弹打在铁皮药柜上,溅起一串火星子,发出刺耳的金属撞击声。
“打!”张大彪也不含糊,扣动扳机就是一个短点射。
“哒哒哒!”
楼梯口瞬间变成了火药桶。
狭窄的空间里,枪声被放大了无数倍,震得人耳膜生疼。
硝烟味混合着墙皮灰尘的味道,呛得人直咳嗽。
对方显然没想到上面火力这么猛,冲在最前面的两个人惨叫一声,滚下了楼梯。
“停火!停火!”
马占山在下面喊道。
枪声骤停。
楼道里静得可怕,只有伤员的呻吟声和粗重的喘息声。
“马主任,好大的威风啊。”
这时候,一个清朗的声音突然从掩体后面传了出来。
丁浩慢慢站起身,站在那个狭窄的缝隙后面,居高临下地看着楼梯拐角处露出的半个脑袋。
马占山听到这个声音,那张总是挂着假笑的脸瞬间扭曲了一下。
他认得这个声音。
就是这个丁浩,三番五次坏他的好事。
“丁浩。”
马占山从楼梯扶手后面走了出来,手里握着一把勃朗宁**,眼神阴鸷得像是一条毒蛇,
“原本我还是挺欣赏你的,年纪轻轻,医术好,身手也好。
你要是肯跟着我干,哪怕是去省里大医院当个院长也就是我一句话的事。
可惜啊,你非要往死路上走。”
“死路活路,不是你说了算的。”
丁浩看着他,脸上没有丝毫惧色,反而带着一丝戏谑,
“马主任,你这么急着带人冲上来,是怕张志国那张嘴把你那些烂事儿都抖搂出来吧?”
马占山脸色一变,随即冷笑:
“死人是不会说话的。丁浩,你真以为拿个破胶卷,弄个软骨头张志国,就能扳倒我?
你太天真了。
在这个地界上,权就是法,枪就是理!
我不妨告诉你,今晚过后,这就是一场暴乱分子袭击医院、最后被正法的新闻!”
说着,马占山抬起手里的枪,指着上方。
“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把张志国交出来,把那卷胶卷交出来。我留你个全尸。”
丁浩叹了口气,像是看着一个不可救药的蠢货。
“马占山,你回头看看。”
丁浩指了指马占山身后的黑暗。
“你看看你带来的这些人,真的都是你的死忠吗?你看看他们的眼神,是不是都在发飘?”
马占山下意识地想回头,但立刻反应过来这是诈术。
“少**废话!”
马占山恼羞成怒,
“给我冲!第一个冲上去的,赏大黄鱼两条!谁要是敢后退,老子崩了他!”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更何况后面还有督战队。
那些穿着**的武装人员红了眼,嗷嗷叫着就要往上冲。
“我看谁敢!”
王副部长一声怒吼,手里的半自动**直接架在了张大彪的肩膀上,黑洞洞的枪口指着下方。
“老子是县武装部副部长王铁军!
我看哪个不长眼的敢动!
你们当中有不少是以前民兵训练营出去的吧?
那个脸上有疤的,是不是李家屯的二狗子?
那个大个子,是不是赵家庄的赵愣子?”
王副部长这一嗓子,喊出了不少人的小名。
那些原本气势汹汹往上冲的人,脚步硬生生顿住了。
在这个十里八乡都沾亲带故的地方,王副部长这张老脸,比马占山的金条更有威慑力。
那可是管这一片所有民兵的老祖宗!
“王部长……”人群里有个年轻人怯生生地喊了一句,手里的枪口往下压了压。
马占山一看这场面,气得浑身发抖。
他千算万算,没算到王铁军这个老倔驴居然也在医院里!
“王铁军!你也要造反吗?!”
马占山枪口一转,直接指向了王副部长,
“你这是包庇罪犯!信不信我连你一起毙了!”
“你毙一个试试!”
王副部长梗着脖子,一步不退,
“老子这辈子杀的鬼子比你见的都多!今儿个你要是敢开这一枪,你就是汉奸!就是叛徒!”
双方就在这狭窄的楼梯口僵住了。
这就像是一个充满了煤气的罐子,只要有一点火星,就会炸得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