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浩嫌恶地皱了皱眉,却没有踢开他。
他看着张志国的每一个微表情,
瞳孔放大,肌肉痉挛,冷汗直流——
这不是装的,这是恐惧到了极点的表现。
火候到了。
“救你也不是不行。”
丁浩语气依然冷淡,但听在张志国耳朵里无异于天籁,
“我有万能解毒剂,哪怕是你喝了鹤顶红我也能给你拉回来。但是,我凭什么救你?”
“凭什么?”
张志国听到这话,整个人愣了一下,原本抓着丁浩裤腿的手指骨节泛白,这时候也松了几分劲儿。
他那双充满了血丝和恐惧的眼睛里,闪过求生欲。
“凭……凭我有价值!我知道很多事!”
张志国像是竹筒倒豆子一样,语速快得惊人,生怕慢了一秒钟,那不存在的毒药就要了他的命,
“丁爷!您刚才说的没错,马占山那老东西确实想让我死,他不仁,就别怪我不义!我手里有账本,虽然不是总账,但我经手的每一笔**出货,我都记在一个小本子上!”
丁浩语气平淡,“想活命,光有账本不够。”
“我说!我都说!”
张志国吞了口带血的唾沫,
“马占山……马占山其实也就是个看门狗!他在县里看着威风,其实每隔两个月,就会有一辆挂着省里牌照的车过来,把大头的钱拉走!”
站在门口的王副部长把枪托往地上一磕,发出沉闷的声响:“那些钱是干啥用的?”
张志国浑身一哆嗦,根本不敢回头看那黑洞洞的枪口,只能死死盯着丁浩:
“那是……那是活动经费!省里有人在下一盘大棋!
我听马占山喝醉的时候提过一嘴,好像是省里有个什么‘大老板’,正在跟另外一派斗法,需要大量的资金去疏通关系,甚至还要……还要养一部分私人的武装力量!”
李建国在门外听得真切,一脚踹开门闯了进来,脸色铁青:“你说啥?私人武装?这他**是要造反啊?”
“不是造反……是……是‘整顿’!”
张志国哭丧着脸,
“他们管这个叫‘清理队伍纯洁性’。马占山之所以能在县里横着走,就是因为他手里拿着那个大人物给的尚方宝剑。咱们县,就是他们的钱袋子!”
丁浩心里那个模糊的拼图,终于补上了最关键的一块。
怪不得白青山会被针对,怪不得白正华会被软禁起来造**。
这根本不是简单的贪腐案,这是一场**博弈的衍生品。
白家兄弟,不过是这两股庞大势力绞杀下的牺牲品。
“那个省里的人,是谁?”
张志国拼命摇头:
“这个我真不知道!我要是知道这个,我早死八百回了!
这种层级的事儿,马占山从来不让我旁听。
但我知道,那个人的代号叫‘老鬼’,每次来接钱的车,都没有通行证,但是这一路上所有的关卡都会无条件放行!”
丁浩盯着张志国的眼睛看了几秒。
他的大脑经过开发,对于微表情的捕捉异常敏锐。
张志国没撒谎。
恐惧到了极点的人,脑子里装不下谎言的逻辑。
“行。”
丁浩把瓶子递过去,
“喝了它。记住,这药喝下去会让你肚子疼十分钟,那是排毒,忍过去就活,忍不过去……”
没等他说完,张志国一把抢过瓶子,仰头就灌了下去,连一滴都不敢剩。
其实那就是稀释了一百倍的葡萄糖水,顶多有点甜味。
所谓的肚子疼,纯粹是心理作用。
“账本在哪?”丁浩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灰。
“在……在我家煤棚子底下,埋在一个咸菜坛子里!”
张志国瘫软在地上,大口喘着气,仿佛刚从鬼门关爬回来,
“丁爷,我全招了,您得保我……马占山要是知道我把他卖了,他能把我的皮扒了点天灯!”
丁浩没理他,转身看向王副部长和李建国。
两人的脸色都难看到了极点。
原本以为只是抓个敌特,没想到捅破了天,直接捅到了省里的**斗争漩涡里。
“这事儿大了。”
王副部长把烟斗拿出来,塞进嘴里用力嚼着烟嘴,
“要是牵扯到省里的派系斗争,咱们这点人手,哪怕加上证据,送到省里也可能石沉大海,甚至可能直接送进‘老鬼’的手里。”
李建国一拳砸在墙上,墙皮扑簌簌往下掉:
“那咋办?难不成就看着这帮孙子拿咱们县当提款机?拿咱们老百姓的血汗钱去搞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丁浩走到窗前,伸手推开一条缝。
外面的风更大了,呜呜地吹着,像是有人在哭。
他的听力远超常人,就在这风声里,他捕捉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动静。
那是汽车引擎的轰鸣声。
不是一辆,是很多辆。
而且那种轮胎碾压过减速带的沉闷声响,正在飞速接近医院。
“不用咱们送去省里了。”
丁浩猛地关上窗户,转过身,脸上的表情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
“麻烦找上门了。”
“啥?”李建国还没反应过来。
“突突突突——”
几道刺眼的大灯光柱,像利剑一样刺破了医院院子的黑暗,紧接着是急促的刹车声和铁门被暴力撞开的巨响。
“轰!”
医院大门那根只有手腕粗的栏杆,被领头的吉普车直接撞飞,在空中打着转砸进了花坛里。
王副部长反应极快,几乎是下意识地把手里的半自动**端了起来,哗啦一声顶上火:
“这帮**的,来得这么快?”
“快,把灯灭了!”丁浩低喝一声,抬手就把病房里的煤油灯罩给扣上了。
屋里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丁浩走到门口,借着楼道里昏黄的灯光往下看。
楼下院子里,停着三辆军绿色的吉普车,后面还跟着一辆帆布篷的大卡车。
车还没停稳,车门就被踹开了。
跳下来二十多号人。
这帮人都穿着**,手里提着长短家伙,有五六式半自动,甚至还有两挺轻机枪。
领头的一个人,穿着一身笔挺的中山装,手里没拿枪,而是拄着一根文明棍,走路一瘸一拐,但速度极快,身上的杀气隔着三层楼都能感觉到。
正是马占山。
他站在楼下,抬头看了一眼三楼那个黑漆漆的窗口,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冷笑,然后把文明棍往地上一顿,用那种特有的沙哑嗓音吼道:
“给我围起来!一只苍蝇也不许放出去!有人举报这里藏匿特务分子,还要劫持国家干部,给我冲上去!如有反抗,就地枪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