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副部长见李建国这副丢了魂的模样,眉头一皱,一步跨过去,一把从他手里把照片扯了过来。
“哪怕是天王老子,老子也要看看长了几个脑袋!”
他举起照片,在那昏黄的灯光下扫了一眼。
这一眼,让他这个在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兵,瞳孔也瞬间缩成了针尖大小。
照片上的人,他认识。
不仅认识,甚至就在前几天的县委扩大会议上,他还坐在台下,听着这个人坐在**台上,义正言辞地讲着“严厉打击投机倒把,维护社会治安”的报告。
“马……马占山?!”
王副部长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声音里带着一股子寒气。
县革委会副主任,主管全县政法工作,公检法一把抓的实权派人物——马占山!
这名字一出来,走廊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成了水泥。
丁浩虽然不认识这个人,但光听这头衔,就知道这块骨头有多硬。
主管政法,意味着县里的公安局、法院、甚至民兵系统,名义上都在他的管辖之下。
这就是县里的半边天!
“怎么会是他……”
李建国顺着墙根滑坐在地上,语气之中,满是不可置信,
“他是老革命啊!当年打游击的时候,腿都被鬼子打断过,现在走路还是一瘸一拐的……他怎么能干这种事?那照片背景里的……那是造**的机器吧?!”
“知人知面不知心。”
丁浩冷静地从兜里掏出一块手帕,擦了擦手上的药水渍,
“腿断了,不代表脊梁骨没断。看来白二叔听到的那个‘书记’,应该是那帮人私下里对他的称呼。”
王副部长深吸一口气,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凶狠。
“既然是他,那就说得通了。”
王副部长咬着牙冷笑,
“怪不得咱们这边的行动总是慢半拍,怪不得张志国能在县里横着走。合着咱们的一举一动,人家早就看得清清楚楚。”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张大彪在旁边听得冷汗直流,抱着枪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小浩,这可是马主任啊!咱们要是动了他,那不是造反吗?刚才抓张志国那是小鱼小虾,这可是大鲨鱼!”
“大鲨鱼也得死。”
丁浩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如果不动他,等天一亮,他就会动我们。张志国被抓的消息瞒不住太久,一旦马占山知道底细漏了,你觉得他会放过这里任何一个人吗?”
李建国这时候也缓过劲来了。
他扶着墙站起来,眼神里的恐惧慢慢变成了一种绝望后的疯狂。
“你说得对,小浩。”
李建国喘着粗气,
“马占山手里有权有枪,要是让他先动手,咱们都得被打成**。咱们得抢先手!把这份证据连夜送到地区,不,送到省里去!”
走廊里的风像是带着冰碴子,吹得人骨头缝里都冒寒气。
李建国死死盯着那张还没干透的照片,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那是牙齿打颤的声音。
他这辈子也没想过,那个平日里见谁都乐呵呵、开会时满口仁义道德的马占山,竟然会是那只藏得最深的黑手。
丁浩伸手在他肩膀上用力按了一下,
“建国哥,现在不是纠结的时候。”
王副部长把照片小心翼翼地收进贴身口袋,又把那个装底片的铁盒死死攥在手心,一张黑脸此刻沉得能滴出水来:
“小浩说得对。怕个球!当年在那死人堆里爬出来都没怕过,现在还能让个蛀虫给吓死?既然是他马占山,那老子就把这百十斤肉豁出去了!”
“咱们现在就去给省里打电话!”
李建国猛地抬起头,眼里全是血丝,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直接打给公安厅的熟人,把这情况汇报上去!只要省里来人,他马占山就是有三头六臂也跑不了!”
丁浩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冷笑,那笑容里没半分温度。
“电话打不出去的。”
李建国一愣:“啥意思?”
“邮电局的局长是谁提拔的?接线员里有多少是那个大院的家属?”
丁浩一边说,一边整理了一下衣领,语气平静,
“马占山既然敢在县里搞这么大动静,你以为他对通讯能没控制?咱们前脚电话拨出去,后脚这边的电话线就能被掐断,紧接着就是全城戒严抓捕‘**暴乱分子’。”
李建国张着嘴,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他还真没想到这一层。在这个通讯基本靠吼的年代,电话线那就是命脉,掌握在谁手里,谁就有话语权。
“那……那咱们咋办?坐以待毙?”
“谁说要等死?”
丁浩转过身,目光投向走廊尽头那间有着铁栅栏的临时病房,
“咱们手里不是还有张志国吗?这小子也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软骨头,之前那是觉得马占山能保他,心里有底气。现在咱们有了这张王牌,就得去给他松松皮。”
王副部长一听这话,把袖子往上一撸,露出小臂上那道狰狞的旧伤疤:
“好小子,我就爱听你这话!走,去会会那孙子!他要是不招,老子把他另外两条腿也打折!”
三人快步走向关押张志国的病房。
门口站着两个民兵,背着老式的**,冻得直跺脚。
见到王副部长和李建国过来,赶紧立正敬礼。
“里头咋样?”王副部长沉着嗓子问。
“刚才还嚷嚷着要喝水,要吃肉,还骂咱们是大头兵,说等他出去了让咱们都下岗滚蛋。”
一个民兵气呼呼地说道,
“后来没理他,这会儿消停了,躺床上哼哼小曲呢。”
“哼曲?”李建国气得牙根痒痒,“都要枪毙的货了,心还挺宽!”
丁浩摆了摆手,示意民兵把门打开。
铁锁哗啦一声响,门开了。
屋里一股子霉味混合着药水味,还有那还没散去的尿骚味,熏得人直皱眉。
张志国正躺在床上,二郎腿翘得老高,甚至还得瑟地晃悠着那只打了石膏的脚。
听到门响,他连眼皮都没抬,嘴里还哼哼唧唧地唱着:“今日个痛饮庆功酒,壮志未酬誓不休……”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唱戏?”
丁浩迈步走进去,顺手拉过一把椅子,就在床边大马金刀地坐下了。
张志国这才慢悠悠地转过头,斜眼瞥了丁浩一下,那眼神里透着一股子令人作呕的优越感和轻蔑。
张志国阴阳怪气地笑了两声,撑着身子坐起来,靠在床头,
“怎么着?大半夜的不睡觉,跑这来给我干什么?”
李建国站在后面,气得浑身发抖,刚要冲上去骂人,被王副部长一把拉住。
丁浩脸上一点怒气都没有,反倒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张志国,就像是在看一只在砧板上还在拼命蹦跶的癞**。
“都出去。”丁浩头也没回,淡淡地吩咐了一句。
民兵愣了一下,看向王副部长。
“除了王叔,其他人都出去,把门带上,守在十米开外。”
丁浩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让人不敢违抗的威严,
“我不叫你们,谁也别进来。”
“都听小浩的!去外面警戒!”
王副部长一挥手,把两个民兵和还要说话的李建国都轰了出去。
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屋里只剩下丁浩、张志国,还有抱着枪站在门口阴影里的王副部长。
张志国看着这架势,心虚了一瞬,但很快又挺起了胸膛:
“怎么?想动私刑?丁浩我告诉你,我可是国家干部!你动我一根手指头试试!倒时候,我看你们怎么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