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手,指尖随意弹了弹团扇上垂下的流苏穗子,莫名喃喃一句,
“我也是实在没那个胆子。”
“什么?”
南瑾一时不解其意,只以为她是在说没胆子生沈晏辞的气。
荣嫔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
南瑾有着身孕,荣嫔不好与她说些会影响她心情的丧气话。
她亲眼见过朱婉音生产时有多痛苦,又见惯了宫中谋害皇子的那些防不胜防的手段,她是真的怕了。
怕自己有朝一日有孕,生产时也要在鬼门关前走一遭,若熬将不住,只会换来一句冷冰冰的‘弃大保小’,因而赔了性命。
更怕自己即便熬过了生产,千辛万苦生下的孩子,转眼就要成了旁人的眼中钉,往后日夜都得提心吊胆,不知何时就要遭了算计。
她实在是累了,倦了。
可矛盾的是,她也的确真心喜欢孩子。
她身在他乡,入了宫更是孤寂无依,沈晏辞更算不上是个可以安心依托终生的良配。
她想,若能有一个孩子养在膝下承欢,这漫长而孤寂的日子,或许也能有了盼头。
南瑾的目光敏锐地捕捉到了荣嫔看向常睿时,眼底流露出的伤情。
她大抵明白了荣嫔的在乎,于是不由微微叹息一声,低声问:
“姐姐,你心里可会怨我?”
荣嫔尤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乍然闻听这话,抬头迷茫地看着南瑾,“这又是什么胡话?”
南瑾坦诚道:“我知道姐姐想有机会能将常睿养在膝下。那日李公公来宣旨时,我忙回绝了皇后娘娘,心里想着我有着身孕已是自顾不暇,哪里能将常睿照顾周全。
宫里头能养育皇子的嫔妃并不多,皇后娘娘身份尊贵,自不可能亲自抚养,嘉嫔的性子又过于毛躁。
我想着若我以有孕为由婉拒,皇上体恤之下,自然会考虑将常睿送去姐姐宫中抚养。
可我如此与皇上说了,皇上却道让我正好借此机会跟乳母学着些经验,日后自己生养了也能趁手些……”
“你我之间,何须说这些见外的话。”
荣嫔轻轻拍了拍南瑾的手背,打断了她的话,
“常睿养在你这里,我随时可以过来看望,你又不会拦着我与他亲近,我怎会因着这些琐事而怨你?”
南瑾心头一热,反握住荣嫔的手紧了紧,“我定是不会拦着姐姐的!日后只怕还要讨姐姐烦,请姐姐常来帮我带带常睿呢。”
她凑近了些,言语真诚地与荣嫔许诺道:“待我平安生产后,两个孩子顾此失彼,总有照顾不得当的时候。
到时我自会寻个合适的时机,求了皇上让常睿挪去姐姐宫中抚养。
他那时候正是开始认人记事的年纪,日后自然也会与姐姐更亲密了。”
荣嫔听她此言,眸中星芒一闪,泛起真切的欢喜,仿佛长久以来的期盼终于有了着落。
她怔怔看着南瑾,并未多言。只是用力点了点头,一切便都在不言中了。
御儿榻中,常睿似乎睡得不大安稳。
他小小的身躯翻动了一下,口中发出模糊的咿呀声。
这会儿刚赶走了乳母,若此刻常睿哭闹起来,南瑾当真是要一个头两个大了。
她连忙倾身,伸手轻轻摇晃着御儿榻的边缘,想让孩子睡得更沉些。
御儿榻设计精巧,并非直接置于地面,而是悬挂在一个坚固的紫檀木框架中央。
框架底部两侧各有一枚打磨得圆润的玉球,稳稳承托住光滑的铜轴。
只需轻轻一推,御儿榻便如同被无形的风托起,沿着铜轴在玉球上轻盈无声地摆动起来。
南瑾一边有节奏地轻推着御儿榻,一边听着荣嫔闲话家常。
笑语间,荣嫔忽而想起什么,压低声音道:
“对了,今**要挪宫,没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倒是错过了一桩新鲜事。”
“哦?什么?”南瑾奇道。
“原本太后娘娘不是已经决定今年不去五台山礼佛了吗?”荣嫔的声音更低了些,“可因为宜妃这事,太后觉得这些罪孽竟发生在她老人家眼皮子底下,心中实在难安。
便改了主意,仍要往五台山去,说是要亲自为那些枉死的皇嗣祈福祝祷。日子定得又急,说是下个月初十便要启程了。”
南瑾闻言,手上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她知道太后是想留在宫中的。
不然之前她封嫔时,太后也不会先是晾着她,又说出那么些旁敲侧击的话来敲打。
怎么朱婉音一死,她又突然改了主意,要如此仓促离宫?
正这般默然思忖着,耳边骤然响起一声刺耳的脆响!
“咔嚓——!”
南瑾惊愕地循声望去,只见御儿榻紫檀木框架的一侧支撑处竟乍然断裂!
她方才推出的力道尚未完全收回,在惯性作用下,竟将御儿榻猛地向前推飞出去!
南瑾来不及反应,唯见小小的襁褓如同被甩出的包袱,从歪倒的御儿榻中滑脱出来!
常睿头面朝下,下一刻便要撞跌在冷硬的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