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
太后捻着佛珠的手指一顿,狐疑道:
“这个时辰他来作甚?就说哀家歇下了,打发他走。”
内监为难道:“奴才原是这么打发的。可李公公说他是奉了皇上的旨意而来,今夜务必要见到太后娘娘,否则没法给皇上交差。”
太后眼底掠过一丝不耐,
静默须臾后,随手将佛珠拍在身旁的紫檀小几上,冷道:
“罢了,让他去正殿候着。”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太后才由慧莲搀扶着,缓步踏入正殿。
李德全早已垂手恭立在殿中,见她进来立刻打了个千儿,请安道:“奴才给太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太后并不理会。
只等落座后,才冷冷地撩起眼皮瞥他一眼,
“何事?”
李德全脸上堆起恭敬的笑,双手从怀中捧出一卷染着暗红污渍的纸卷,欲呈给太后。
“慢着。”慧莲拦下了道:“李公公这是连夜当差犯糊涂了。太后礼佛清净,见不得这血腥污秽。”
李德全动作一滞,面上笑容不变,只顺势将供词转递给慧莲,
“慧莲姑姑提醒的是。”
而后向太后一揖道:
“启禀太后,这是宜妃身边的大宫女丽欣所供罪状。她已是认下,皇后娘娘于潜邸时无端小产,用花粉导致二皇子突发哮症薨逝,嘉嫔娘娘身中元水之毒,以及买通大皇......贵妃之子的乳母,意图毒害贵妃之子的罪名。”
“什么?”
太后端坐的身躯猛地一震。
震惊之余,又下意识看向慧莲,眼神中裹着几分责备的意味。
不自觉间,指间捻动佛珠的速度更加快了几分。
相较于宜妃能在她眼皮子底下藏匿这么久,做出这么些动作来,
她更奇怪的是,如今东窗事发,这么大的事,为何无人提前与她通风报信?
太后是先帝的后妃,如今算来,已是深居皇宫整整二十六载。
这世道原是不分男女,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斗争。
沉浮多年经了那么些明枪暗箭的算计,太后比谁都清楚,这宫里头从来就没有独善其身的说法,
要想保全自身,就必得做到未雨绸缪、抢占先机。
而这一切的根基,便建立在盘根错节、无孔不入的人脉上。
太后自位份还在贵人时便早做谋算,而今宫中早已遍布她的眼线。
也不止是御前和后妃宫中,
就连四执库、花鸟司这样平日里少能用得上的地方,
太后每年也如流水般撒下大把的银钱赏赐。
恩威并施之下,那些看似不起眼的奴才,早已成为了她最得力的耳目。
平日里,这宫墙之内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几乎都逃不过她的法眼。
她此刻倒是纳了闷了,何以今日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她却是连半点风声都没有听见?
这些心底的腹诽,并未流露于太后的神色间。
她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指间的佛珠略略停顿,悲戚又愤懑道:
“阿弥陀佛。平日里瞧着宜妃和睦六宫,温顺恭谨,哀家还当她是难得的安分。
没承想,她竟是最不堪的那个。歹毒了心肠,在背地里做下这么些错事!”
李德全神色略有尴尬地觑她一眼,低声道:
“宜妃御下不严,皇上已下圣旨,褫夺其封号,降为答应,禁足钟粹宫。”
“御下不严?”太后凤目微抬,语气冷硬道:
“这宫里头怕不是要出了第二个贞妃?宜妃害了这么些皇子,哪一桩哪一件不是诛九族的死罪?她的父亲不过是区区渝州总督,难道皇帝也要忌惮他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