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礼平日做事毛躁,若今日是奴婢回来取伞,他说不定就不会失足落井......”
“谁去都一样。”南瑾合起账本,声音冷得不带一丝温度,
“若是你去,死的人就是你。”
采颉被这话惊得骇然抬头,
借着残烛摇曳的光线,她看清了南瑾的神情。
南瑾素日沉静的眉眼间,此刻竟笼着一层森然的戾气,看得人脊背发寒。
她追问:“娘娘为何有此一说?”
南瑾一字一顿道:“进礼是被人害死的。”
采颉愕然瞪大双眸,“娘娘并未亲眼见过进礼的尸身,如何能笃定他是被人害死的?”
“他若不慎坠井,怎会抓着伞不放?”南瑾的声音冷静到近乎残酷,
“人在水中遇险,求生之念会让他本能地丢掉一切阻碍,拼命挣扎以求浮上水面。”
她看着采颉,反问道:“你说他被捞上来时手中紧抓着伞不放。其实他并非是抓着,而是将伞穗子紧紧缠在了手腕上,对不对?”
采颉用力颔首。
南瑾继续道:“他不去求生,反倒要用尽余力将伞穗子缠在手腕上。便说明他自知没有活路,是要用这种办法告诉我,他是被人害死的。”
采颉闻言紧咬下唇,愤然道:“所以是他得罪了谁?竟要遭此毒手?”
“他不是得罪了谁,他大抵是听见了什么不该听的话。”
南瑾抬眸,目光投向窗外雾沉沉的夜色,
“宜妃的死也有问题。她能在皇后身边蛰伏那么久,又有本事悄无声息地害了那么多皇嗣性命。便足以说明她最不是个沉不住气的人。
可昨日她被禁足,却大呼小叫着闹腾了整整一夜。她难道不知道,她这般折腾只会更加惹人厌烦,皇上更不会因为她扯着嗓子喊两句冤就轻纵了她?”
南瑾顿一顿,语气更冷,
“她知道。正因为她什么都知道,所以她才会闹。
她知道今日是宫人见亲的日子,她故意闹腾一夜,聒得人人不得安枕,只等天一亮,后妃定会跟躲瘟神似地‘逃离’了钟粹宫。
那么......她便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和她相见的人见上一面。
宜妃谋算这么多年,她能讨得生机,又怎会轻易赴死?除非是有人与她说了些什么,逼得她不得不死。”
这一切虽只是南瑾的揣测,
但的确让所有的谜团有了合理的解释。
采颉恍然大悟,低呼道:
“所以进礼定是在回宫取伞时撞破了什么,才会被人灭口!”
南瑾颔首不语。
采颉又道:“娘娘方才在荣嫔娘娘面前只字不提,难不成是怀疑她?”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和进礼都是我的人。我曾答应过你们,会护你们周全。”
南瑾目光灼灼盯着采颉,一字一句咬重了音,清晰无比地砸在清冷的雨声中,
“若进礼当真是为人所害,那么这笔血债,我定然要连本带利,全部讨回来!”
此刻。
采颉听完许平安所言,胸口剧烈起伏着。
她的脸色因极度愤怒与不甘涨得通红,声音也带着压抑不住的恨意,
“依着娘娘先前的揣测,进礼若真是撞见了有人趁着钟粹宫空无一人来见宜妃,所以才被人灭口。
那么昨日咱们去给皇后娘娘请安时,唯有顺妃一人告假未至!”
南瑾眸中戾色更甚,
她默然不语,只将手中药碗重重地摔在桌上,激得药汤四溅。
——“哐当!”
“娘娘当心!”
顺妃给盈月喂药前,总会习惯性地先舀起一勺试了温度。
不料方才听得宝玲所言后,她一时惊诧,竟将药碗掀翻在桌上,
滚烫的药汁溅在她的手背上,瞬间烫出一片红粉。
宝玲惊呼着扑上前,心疼地捧起顺妃的手吹气,
“娘娘手都烫红了!奴婢去取了烫伤膏来!”
她转身要走,
然而顺妃却仿佛感觉不到灼痛似的,反手一把抓住宝玲的胳膊,追问道:
“你方才说什么?你说朱婉音她死了?”
宝玲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忙点头道:
“是昨日晌午传出的消息。但公主高烧,娘娘吩咐了不许打扰,奴婢便没有及时告诉娘娘。”
顺妃怔忡了片刻。
很快,心底便陡然升起了几分欢愉的畅快。
死了?
死了好啊!
这几日因着朱婉音的事,顺妃日夜悬心。
她生怕朱婉音闹个鱼死网破,将她自断一腿博取沈晏辞同情的事儿也给抖出来。
现在好了。
朱婉音这一死,便再没人能拿她当年欺君之事来威胁她。
“娘娘?娘娘?”
宝玲连唤了顺妃好几声。
她这才回过神来,旋而敛去眼底藏不住的喜色,换了一副哀戚神情,幽幽叹息道:
“她是作恶多端,落得这般结局也算咎由自取。只是本宫与她到底是自潜邸就相识的情分,本宫心里多少也有些不舒服。”
宝玲低声劝道:“这些话娘娘跟奴婢说说也就是了。眼下皇上正因她自戕一事震怒,已下旨要追责查办渝州总督府。
她得罪了皇后娘娘,又害死了那么些皇嗣,您实在是不好为她伤怀了。”
顺妃顺势点头,应道:“你说的是。”
又瞧着满地狼藉,嘱咐宝玲道:“这药让本宫糟蹋了,你再去煎一碗来吧。”
宝玲应声退下。
刚走到殿门口,却见守门的小太监匆匆进来禀报:
“启禀娘娘,瑾嫔娘娘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