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全躬身而入,向殿内众人利落地打了个千儿,又对着皇后周全了礼数,方才垂首肃立,缓声道:
“启禀皇后娘娘,奴才奉旨来宣皇上口谕。”
皇后端坐凤位,微微颔首示意。
李德全继续道:“昨日夜里,宜妃身边的婢女丽欣在慎刑司受不住刑,已然殁了。”
他略一停顿,声音里不带任何情绪,
“皇上的意思是,宜妃御下不严,是为大过。着,褫夺封号,贬为常在,仍禁足于钟粹宫,无诏不得出。至于三皇子......”
说着目光转向南瑾,脸上瞬间堆起恭敬讨好的笑意,
“皇上的意思,是要交由瑾嫔娘娘您悉心抚养。”
——“你说什么?!”
李德全话音未落,嘉嫔失态的惊呼便已追至众人耳畔。
她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诧异,
“那毒妇谋害了这么多皇嗣,皇上竟还要留她性命?!”
她的声音因激愤而拔高,几乎破了音。
全然不见李德全已是面色尴尬,还要继续说下去。
“嘉嫔!”
皇后适时喝断了她,泠然道:
“皇上口谕已下,后宫妃嫔不该过问圣意,更不该妄议圣裁。”
嘉嫔胸口剧烈起伏着,死死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强压下满腔翻腾的怒火,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臣妾失言,还望皇后娘娘恕罪。”
殿内的空气如胶凝住,压得人喘不过气。
李德全哪里还敢多做停留,只讨了个慌口说御前还有事,匆匆向皇后施已礼后,便躬身快步退了出去。
他这一走,殿内外压抑的低语声止不住嗡嗡响起。
众人皆在议论着,为沈晏辞并未处死宜妃而感到震惊不解。
唯有南瑾没那心思,只一味为着自己的事儿头疼。
沈晏辞下旨让她抚养三皇子?
常睿若只是个寻常皇子,养在她膝下倒也罢了。
可他偏是皇长子,来日还不知道要被多少眼睛盯着。
日后若这孩子稍有差池,或是再遭了谁的算计,那她这个养母自然有着不可推脱的责任。
这哪里算什么恩典?
这分明就是一块烫手山芋。
“轰隆——!”
正当南瑾思忖着,要如何将这块烫手山芋抛出去之际,一声惊雷骤然炸响,扯断了她的思绪。
她下意识转头望向庭院。
见方才还只是阴沉的天色,此刻已是黑云压城,
狂风卷着尘土扑面而来,吹得站立在庭院的妃嫔一个个花容失色,狼狈不堪。
她盯了许久,却迟迟不见进礼的身影。
进礼办事向来利落,取把伞而已,怎么会耽搁这么久的功夫?
南瑾心底隐隐觉得不好,
却不容她细想,一个身影便如惊弓之鸟般仓惶地闯入她的视线。
南瑾认得,那是跟在宜妃身边伺候的宫女。
那宫女未经召见不敢擅入内殿,只得立在廊下门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带着哭腔尖声喊道:
“皇后娘娘!钟粹宫出事了!”
皇后目光沉沉地瞥向廊下,声音听不出情绪,
“怎么了?”
宫女将头埋得极低,语气惊恐道:“宜妃娘娘......宜妃娘娘她悬梁自裁了!”
“轰隆——!”
又一声震耳欲聋的惊雷,仿佛在头顶炸开,惊得殿内众人心头齐齐一颤。
几乎同时,豆大的雨点以倾盆之势密集砸落,惊得庭院嫔妃四散廊下躲避。
入夏的第一场雨,就这般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
众人闻讯赶去钟粹宫时,朱婉音的尸身已被从梁上解下,覆了白布平放在冰冷的地面上,勾勒出她僵硬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