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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年轻士卒红着脸,把件外衫披在衣衫单薄的小姑娘身上。
“姐......”
小丫头捏着刚得的自由身契。
“他们是什么人?”
柳莺儿望着院里熊熊燃烧的债册,突然泪如雨下。
“他们啊......”
“他们是流寇......这个世道从没有过的‘流寇’。”
城隍庙檐下,老乞丐死死按着想要偷粮袋的徒孙。
“找死啊!那是兵爷的粮!”
“可他们明明堆在街上......”
小乞丐咽着口水,声音几乎已经带着哀求。
“咱都很久没有吃过饭了,就吃一顿饱饭吧?”
正争执间,发粮的黑袍军竟主动走过来,往他们破碗里倒了满满一碗米。
“小心烫。”
老乞丐愣愣地看着碗里的米粒,居然还有些新米。
可,他们是乞丐啊。
直到喝了一口热粥,没馊的粥醇香弥散,老乞丐看着狼吞虎咽的徒孙。
他忽然扯着破锣嗓子喊起来。
“黑袍军仁义!乡亲们帮忙啊!”
半个时辰后,全城的乞丐都成了最好的眼线。
有个小乞丐甚至溜到街面上,把缙绅大户藏银子的地窖指给了黑袍军。
西城门箭楼上,四十岁的老兵油子胡三蹲在女墙后装死。
突然,他听见有人在哼小调。
“二月里来哟,分田又分粮......”
胡三偷偷探头,看见几个黑袍军边哼歌边修被战火炸塌的城墙。
他们不用鞭子抽民夫,反而自己扛最重的条石。
有个半大孩子搬不动石头,领头的居然把自己的干饼掰给他吃。
老卒突然想起许多年前,自己刚当兵时也是个热血少年。
他抹了把脸,扛起多年未用的铁锹加入了修墙队伍。
“老哥这是?”
黑袍军诧异道,毕竟刚刚还看见这个穿着招地县将士衣衫的老卒躺在城墙上呢。
胡三咧开缺牙的嘴。
“你们当真能分田分粮?”
黑袍军汉子伸手拍着他的肩膀大笑起来。
“自然,不骗你们。”
县衙后堂,招地县知县李藤愤怒的持刀听着外界响动。
他的官帽歪斜,绸缎官袍沾满冷汗,面前的茶盏早已凉透。
窗外喊杀声越来越近,县丞连滚带爬地冲进来。
“大人!东街......东街的百姓反了!他们拿着火把,在帮流寇往缙绅家里放火呢!”
“还有那些城外的佃户,四处带着黑袍军,给他们指路,带着他们一处一处的劫掠粮仓,咱原本的优势便是地形熟悉,现在倒好了,一点优势都没了。”
汇报的差役越来越多。
“大人,城南街失守了!”
“大人,北门被破,十六个巡检司兵马溃逃。”
“大人......”
李藤的眼神涣散,喃喃道。
“不可能......刁民怎敢......”
“千真万确啊!”
县丞哭嚎着。
“那帮黑袍贼......他们在给百姓发粮!”
“他们把县衙的粮仓开了,还有缙绅大户家里的粮仓,也都开了。”
李藤突然暴起,一把掀翻案几。
“反了!都反了!”
他的咆哮声中带着哭腔。
“本官按律征税,何错之有?!”
窗外,一缕黑烟升起,赫然是黑袍军在焚烧税册。
与此同时。
“弓箭手!压制箭楼!”
赵渀的声音在混乱中格外清晰。
二十名弓箭手立刻抢占屋顶,箭矢呼啸着钉入县衙箭楼的窗口,压得里面的差役抬不起头。
长矛队趁机推进。
这些曾经的农户,佃户,此刻却展现出惊人的纪律性。
他们不冒进,不贪功,像一堵移动的铁墙,将招地县巡检司和衙门差役的人马逼向死胡同。
“举盾!”
面对从巷口射来的箭矢,前排黑袍军同时举起藤牌。
零星箭矢哆哆地钉在盾面上,后排士卒立刻投出短矛,将埋伏的差役扎成刺猬。
有个年轻差役跪地求饶,却被同伴从背后一刀捅死。
“叛徒!”
杀人的差役还没来得及抽刀,就被三杆长矛同时贯穿。
“爹!咱们帮哪边?”
铁匠铺里,少年攥着烧红的铁钳问道。
老铁匠望着街上井然有序的黑袍军,又看看远处仓皇逃窜的差役,突然抡起铁锤。
“咋,义军发的粥你没喝?朝廷给咱发粥了吗?”
“朝廷要是当真管咱的死活,还能让你娘病饿而死?”
“跟老子砸衙门去!”
同样的场景在全城上演。
卖油郎抄起扁担,加入了围攻巡检司的队伍。
豆腐坊的寡妇烧开一大锅热水,交给黑袍军,淋在翻墙逃命的差役头上。
连平日最懦弱的私塾先生,都举着砚台砸开了粮仓的锁。
“他们发的是咱们的粮!”
有人高喊。
“杀狗官!”
怒吼声中,黑袍军的推进速度陡然加快。
正午时分,县衙大门被撞开。
李藤缩在公案下,看着平日里跟在县丞身边作威作福的差役被百姓活活打死。
当老军户赵渀的黑靴出现在眼前时,他竟癫狂地笑了。
“你们......你们以为换了天就能好?”
他嘴角淌着血水。
“大明的江山......烂到根了!”
赵渀狠狠一脚踩住他抽搐的手,声音平静,竟有那么一分似阎赴的眼神。
“所以,更要连根拔起。”
夕阳西下时,招地县城头换上了黑袍军的旗帜。
阎狼与赵渀站在箭楼上,望着远处延按府的方向。
“大人说没说,接下来......”
说话的是赵渀。
阎狼点头,想到出发之前大人说过的话。
“开始以此地为基础,防御延按府左右烽燧。”
阎狼指向北方连绵的土丘。
“大人之前便设想过,把招地县、从县、安定县连成铁三角。”
“这是割据的基础。”
他的手指在舆图上划出一道弧线。
“朝廷来一个营,我们吃掉,来一个卫,我们就贿赂。”
阎狼嘴角扬起冷笑。
“反正。”
“之前大人也说过,养寇自重,是大明的老传统了。”
暮色中,新招募的黑袍军正在操练。
长矛如林,吼声震天。
城下,百姓们自发地熬着米粥,蒸汽混着炊烟,在血色夕阳中袅袅升起。
招地县城墙上,穿着黑袍的农民军肃立森然,来回巡视。
残阳如血,这一刻,自从县至招地县,黑袍恢弘,滔滔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