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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城外破庙里,两百多名百姓聚在一起。
赵渀站在香案上,手里举着一杆锈迹斑斑的长矛,高声道:“想活命,就得学会杀!”
赵渀本就是边军的军户,上阵杀敌的次数多了,一身杀气凛然。
来到从县之后,更是先后参与了刘覆文案,刘家灭门案,眼下只将长矛一提,眼眸不自觉便露出几分寒光。
底下的人咽了口唾沫,既恐惧又兴奋。
王三狗最先站出来,领了长矛。
从四族不给他们活路那一刻起,他便已下定决心,要么将这群该死的**宰光,要么他自己死在四族门前!
有王三狗率先领了器械,越来越多的农户青壮也咬着牙拿了长矛。
一场粗糙的操练,此刻正式开始。
“握紧矛!对准前面!”
赵渀厉喝。
“刺!”
“杀!”
一群庄稼汉笨拙地捅出长矛,动作歪歪扭扭,但眼神渐渐凶狠。
与此同时,赵渀也叫来了同样蒙面的周麻子,让他带着这群百姓一起操练。
练完一轮,罗寻带着人抬出几口大锅,掀开盖。
白面饼、腊肉片、热腾腾的羊杂汤,肉香味在星夜火把映衬下疯狂弥散。
一群原本累的躺在地上的农户,佃户抽着鼻子,直哆嗦。
“是肉!老天爷!”
“上好的白面饼子,还有羊杂汤!”
“地主吃的也没这个好吧?”
因为四族抢走粮食,这里的两百多农户基本上都已经两三天不曾吃上饭,如今只一双眼如同钉在锅里,挪也挪不开。
若不是还有黑山匪首在,他们早就一哄而上了。
赵渀狠狠挥手,声音极粗。
“吃!吃饱了才有力气杀狗地主!”
百姓们狼吞虎咽,王三狗吃着吃着就哭了,他甚至已经忘了他们多久没吃过这样的饭了?
上次吃这样好的粮食饼,还是在孩童时候。
至于肉,他活了小半辈子,基本没吃过。
阎赴站在暗处,冷眼旁观。
“大人,真要让他们去送死?”
吩咐开饭后,赵渀便一路来到破庙后方,如今老军户凑在阎赴身边,低声问。
他看着这些农户的目光格外担忧。
这群平日里只会侍弄庄稼的老实汉子,要是因为争水打架,那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可让他们与人厮杀,只怕......阎赴咬牙,他怎么会不心疼这些和自己爹娘一样在土里刨食的乡亲。
“不让他们见血,他们永远不会明白,这世道,不是跪着就能活的。”
彼时,魁梧的读书人转身离开,只是没人注意到,他袍袖中的拳头已经攥紧。
改变这个世道,仅仅靠他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可能的。
天下人的公平,要天下人一起动手才能改变。
三日后深夜,城外破庙。
此处俨然已经成为这批农家汉子操练之地。
如今他们还在操练,两百多名农户青壮按照赵渀的口令一板一眼的行动。
“列阵!”
百姓们迅速按照这几日的操练找到自己的位置。
以王三狗,罗寻等人为首的六十名农户进退有度,步伐整齐,身姿笔挺。
其余一百四十人却肉眼可见的歪歪扭扭,虽然想必三天前好了许多,可仍有人佝偻着腰,有人低着头。
不过赵渀也没多说,继续吩咐他们对着刚刚做好的草靶子训练刺杀。
三天的时间,谁来练兵都不可能完全练成精锐。
好在这里一批人,加上之前黑袍伺田队的三十人,六十名能战之士,已经算是不错。
而且大人还命人悄悄送来了物资。
除了兵刃器械外,还有草鞋和制式黑袍。
有了新衣服和鞋子,每日还有这么好的粮食,这些农家汉子愈发坚定了要跟着黑山匪斩杀狗地主的心思,除了赵渀安排一天六个时辰的操练外,他们还每天自发加练了一个时辰。
数十条汉子黑袍蒸腾着热气,列阵。
长矛在颤抖的手臂间起伏。
练的最好的周麻子沙哑吼声刺破黑夜。
“杀!”
矛尖齐出,带起浑浊的风。
有人虎口迸裂,血顺着矛杆淌下,却咬紧牙关再刺。
长矛刺杀从最初的软弱无力,到如今,已经有了一点杀气腾腾的姿态。
天色渐渐亮起,安排众人各自散开休息,赵渀回了一趟农家大院。
回来的时候,阎赴刚刚换好了官袍,要去上值。
这些天他每日前往县衙,只能从后门入内,承宣坊外跪着的百姓一日多过一日。
而这些,就是百姓对这个世道,对缙绅,对大明官府怒火积攒的过程。
“大人。”
赵渀肃然拱手,汇报着如今的操练情况。
“黑袍伺田队已经并入黑山匪中。”
“目前有战力的差不多有六十人,其余人还在操练过程中。”
阎赴点头,一边思索,一边看着县衙所在方向。
按照他的思路和从县目前的民情,距离计划开展,不会太久了。
“赵渀,接下来你让周麻子开始接手这支山匪,带着百姓造反,斩杀缙绅,劫他们的粮食!”
“之后这些缙绅必定会报官,到时我会以知县的名义,赦免这些因为没有粮食而造反的百姓。”
“同时我会让百姓们亲眼看到,我将‘匪首’周麻子招安,也让这些百姓免予刑罚。”
老军户赵渀心思转动,不必多说,第一时间便猜出来自家大人的想法。
如此一来,百姓们绝处逢生,甚至还能接受‘招安’的优厚待遇,相比从县四族的劫掠欺压,不怕他们不肯归心。
但赵渀也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阎赴。
自家大人的布局,算计了从县缙绅,也算计了百姓,够狠。
“诺!”
赵渀走了,身影在晨光熹微中走远。
阎赴抬头看着漫天风沙,神情复杂。
他也想堂堂正正带着百姓夺取一个公平,而不是算计这些饱经苦难的乡亲。
可他不能。
如今这座风雨飘摇的王朝余威犹在,他必须让这些百姓亲自经历,亲眼去看。
只有他们真正了解这个世道的残酷和惨烈,才知道他们应该如何,而不是靠着自己去告诉他们。
毕竟没有经历过那些绝望,他们永远会选择跪着活下去。
官袍招摇,阎赴推开农家大院木门。
天光刺眼。
“是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