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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为天,包厢内,桌面已陈列了二十余道菜品。
鸡鸭鱼肉,猪肘牛舌,一应俱全。
孙九年,楚伯先几人到的时候,阎赴正站在食为天大门外东张西望的等待着。
那模样不像是个官吏,反倒像是求他们办事的商贾。
眼见孙九年几人到了,阎赴匆匆赶上前去。
“几位让本县好等。”
楚伯先冷眼瞧着,蓦然想到一句话。
前倨而后恭,思之令人发笑。
想当初这位县尊大人来的时候是何等狂妄,堂堂从县第一缙绅世家刘家亲自设宴天香楼,此人竟丝毫不给面子,扬长而去。
眼下还不是要等在酒楼之前,恭迎他们?
“是学生等人来迟了,稍后学生几人自罚三杯。”
孙九年大笑拱手,神态相比之前,倒是自在不少,也没了昔日拘谨试探。
马元信族中刚刚暴毙四人,实在没心情陪这位县尊演什么官民相得的戏码,只面无表情前往包房。
此次是县尊相邀,四族中都带着亲眷,三间包厢内赫然已坐满四族亲属。
阎赴眼眶仍带着红肿,让马元信目光逐渐散开几分严峻。
看样子这位县尊倒是当真哭过。
“诸位想必也听说了,阎某这个知县做的不称职,才刚刚上任,先是刘家满门遇害,如今又是马家亲眷遭遇不测。”
“这支从县巨贼,当真是心狠手辣,本县也着实觉得棘手。”
“今日相邀诸位,不仅是准备给马家一个交代,也是为了寻求诸位鼎力相助。”
“本县知晓诸位族中多豢养护院,希望诸位能调派护院配合县衙进行从县各村镇山野,有钱出钱,有力出力,进行搜查。”
“此黑袍匪已成从县心腹大患,务必尽快除去,也好还诸族一个公道,给各位一个心安。”
话音落下,阎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孙九年,楚伯先两人都是老狐狸,闻言心中思索。
这黑袍匪先杀刘家满门,又开始对马家动手,却从没听闻对什么百姓村镇下手,甚至连从县那些小商人也每一个遭遇危险。
这几乎是明晃晃甩着耳刮子抽他们这些缙绅世家的脸。
他们心底这些时日也憋着一股火气,同时更有几分畏惧。
刘家完了,马家也开始遭遇,谁知道下一个是不是自己家族。
想到此处,孙九年率先开口,神态逐渐凝重。
“不知道县尊大人可是已有对策?”
话音落下,四族中人纷纷目光汇聚,气氛也逐渐紧张。
阎赴郑重点头。
“本县欲征收民夫,并扩张巡检司兵马,加紧操练,预计在半月之内,完成对从县各村镇,山野的首次搜查......”
阎赴计划细致,一一道来,引得沉浸在愤怒中的马元信频频侧目。
最终竟是马元信率先开口。
“学生马家愿捐银八百两,助县尊大人擒拿黑袍匪!”
由不得他不开口,马家眼下遭遇重创,其余三族势力虽颇有唇亡齿寒之感,但也未必不觊觎他马家基业。
再让黑袍匪劫杀几次,马家怕是留不下什么东西了。
有马元信开口,楚伯先,孙九年等人也纷纷认下。
粮食,银两,还有合计三十多护院,都一并充入县衙,配合寻找盗贼。
事情定下,孙九年转头,目光与楚伯先交汇,化作戏谑。
这位县尊大人,在他们面前,似乎越来越卑微了。
最初在从县门口随刘覆文迎接时,此人尚且不拿正眼看他们。
之后刘覆文死了,阎赴要靠着他们掌控从县,这才勉强将他们放到下属地位。
再后来阎赴从他们手上得了田地,黄金,双方地位愈发平等。
如今这位县尊,反倒是要对他们恭恭敬敬了。
楚伯先笑着伸手,拦住准备继续倒酒的阎赴,姿态傲然。
“县尊若要喝酒,便不得不提楚家留下的好酒。”
“我楚家酒坊的酒,在整个陕西也是小有薄名,大人不妨品鉴一番,这五十两银子一坛的酒,和食为天二两银子一坛的酒有何区别。”
美酒拍开泥封,香味顷刻间逸散开来,阎赴目光扫过楚伯先,心底寒意一闪而逝,旋即大笑起来。
“那本县更要品鉴一番。”
那酒水难得的清澈,没有丝毫浑浊,一杯酒入喉,浓烈酒意迸发,阎赴瞪大眼睛,良久方才深深吐出一口气。
“好酒!”
再看他赫然已是面色通红。
孙九年哈哈大笑,一杯接着一杯,和楚伯先,马元信几人轮番上阵,亲眼见到这位年轻县令喝的满面通红,说话也模糊起来。
楚伯先冷眼旁观,这些自然是他们故意安排的。
这位县尊眼下跟他们不是一条心,那便一点点腐蚀。
正思索着是否要唤来孙家青楼里的女子,以美色引诱时,却见那魁梧知县摇摇晃晃起身,行走在席间,冲着马元信新纳的小妾恭敬拱手。
“嫂夫人,莫要折煞我,且让阎某敬你一杯。”
那小妾眼见一县之尊如此行礼,登时手足无措,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转头看着马元信。
马元信大笑起来,眼底带着病态的满意,却故作生气。
“怎的这般不懂规矩,县尊大人敬酒,竟敢不喝?”
俨然一副志得意满的姿态,阎赴低头躬身的模样,也引来周边几家的哄笑,其中夹杂的鄙夷不屑,更是毫无掩饰。
什么**知县,什么朝廷命官?
考中科举又如何,面见皇帝又如何?
在从县,便是龙虎,也得给他们四族低头!
悄悄这知县大人,眼下对着他们的侍妾行礼的模样,想不想狗?
人往往病态的享受身居高位之人的伏低做小,因为这会让他们觉得自己与众不同。
包厢之内笑声愈发剧烈,直到几名喝醉的缙绅子弟大口呕吐,故意染到阎赴官袍。
阎赴没说话,跌跌撞撞冲着四族告饶,一副酩酊大醉的模样,这才狼狈离了酒楼。
站在食为天下,阎赴抬头,目光森冷,扫过楼上灯火通明,眼底只剩杀意。
罢忍片日,诛汝满门!
冷风吹动灯笼,烛火在阎赴官袍上摇曳,明灭不定,只映的呕吐之物愈发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