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钰盯着地上脚步的痕迹,眼神敏锐地看向一间民宅。
所有人家都紧闭门户,唯有一家没栓门。
他拧起眉头,屏住呼吸,游移到那户人家的门口。
裴钰盯着身后见那七名铁甲军也紧跟而来,便沉住气,一脚踢开了房门。
“……”
房间里一片幽暗。
突然,隔壁房间内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是什么东西在草垛上摩擦。
裴钰脚步不停,立马走向了发出声音的房间。
那是一个用来放置烧火柴和草的房间。
果然,柳云容瑟缩在杂草中。
她衣衫褴褛,发丝凌乱,原本美艳的面容此刻满是疲惫与痛苦。
“县主!”裴钰发出惊呼。
柳云容看见裴钰,心理稍微安定了一些。
“裴小公爷,您怎么在这里?”
“城门发生械斗,死了三名铁甲军,我跟着追查的铁甲军一路跟来的。”
裴钰一边解释,一边将她扶起来。
柳云容艰难起身,突然,腹中如刀绞般的剧痛一阵紧似一阵,豆大的汗珠自额头滚落,瞬间便被寒风冻成冰珠。
裙下湿了一片。
是羊水破了。
“不好,我要生了。”
柳云容喃喃道,声音微弱。
又一阵剧痛袭来,柳云容忍不住发出一声凄厉惨叫。
她紧紧揪住身下冰冷的枯草,指甲几近嵌入掌心,鲜血缓缓渗出,冷汗浸透的里衣死死黏在脊背上。
裴钰没见过妇人生产,见她疼成这样,自己身上不自觉的发抖。
铁甲军已经叫醒了这家的主人。
这家的主人是一对老夫妻。
男主人好像身上有疾病,卧病在床,起不来。
出来的是一个老妇人。
她哪里见过这么多穿着盔甲的士兵,当时吓得腿都快软了。
裴钰赶忙将她扶起来。
“我们是盛京中的部队,情况突然,这个女子要生产了,请问你可有过生育的经历?”
老妇愣了一下,看见了在里头疼得面目狰狞的柳云容。
“生过!我还给我小姑子接生过!”
裴钰眼睛发亮,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请您一定要帮帮我们,事后必有重谢!”
救命要紧,老妇人也来不及想太多,立马指挥铁甲军把柳云容扶到一个闲置的卧房中。
“去刚才那房子那些炭火来,先把房子烘热,再去厨房拿大铁壶烧一壶热水,再拿来毛巾和剪子。”
铁甲军动作利索,按照老妇人的要求迅速动作。
不一会儿,房间里热了起来。
柳云容躺在单薄的床铺上,按照老妇人的指令,规律地喘着气。
平日里接生也要两三个人才行,现下实在没条件,老妇人抓住手足无措地裴钰道:“这位大人,你家妻子的命要紧,现在顾不得男子不能进产房的规矩了,你快来帮我搭把手,给你妻子放上汤婆子。”
“……好。”裴钰咬住嘴唇,拿起汤婆子塞到了柳云容手里,随后又按照老妇人的吩咐,给柳云容揉腹。
“啊!”柳云容刚才疼晕过去片刻,现下又醒了。
开始重新使劲。
腹中绞痛如千万根钢针刺入脏腑,每一次宫缩都将她拽入更深的炼狱。
“撑住,千万别晕!”老妇人喊道。
“嗯……不能晕……”柳云容咬破下唇,逼迫自己清醒过来。
“开了,可以生了!”
柳云容想要抓住什么借力,只在空中握住了裴钰的手。
裴钰感觉自己手骨狠狠一疼,便听见柳云容惨烈大叫。
豆大的汗珠从柳云容苍白的额角滚落。
剧烈的疼痛让她的五官几乎扭曲在一起,眉头紧紧皱成一团,苍白的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
又一阵剧痛如汹涌的潮水袭来,她再也压抑不住,凄厉的惨叫声冲破喉间桎梏,在空荡的荒野回荡。
随着剧痛一次次席卷全身,她的意识渐渐涣散。
“呜哇,呜哇!”不知过了多久,孩子的啼哭声终于划破这死寂的荒野。
柳云容感觉身体一轻,随后便是疼到麻木的撕裂感。
裴钰递给她用火烤过的剪刀。
“柳云容,你生了一个孩子,你真的很厉害。”
柳云容浑身卸力,努力牵扯出一个笑容。
她颤抖着双手,用仅存的力气,艰难地为孩子剪断脐带。
此时,柳云容的身体已虚弱到了极点,眼前阵阵发黑。
但她强撑着,脱下自己那件被划破的外衣,小心翼翼地将孩子包裹起来。
她生了个胖乎乎的男孩。
看着怀中皱巴巴的小玩意,柳云容的眼中涌起一丝温柔。
随后,她陷入了昏迷。
裴钰起身,已经感觉不到腿的存在了。
他长叹一口气,半晌才缓过神来。
赶忙从兜里摸了摸,给老妇拿了一包沉甸甸的银子:“多谢您的大恩,能否再劳烦您给她煮个红糖炖蛋,我日后必定给您修葺房屋,保您全家前途无忧。”
想着平民家不会有太名贵的食材,也怕给他们添麻烦,裴钰思来想去,便选了红糖炖蛋这样营养热量高又好做的饮食。
老妇哪见过这么多钱,愣了一瞬,随即点头哈腰地离开,去厨房生火了。
裴钰没走,一直守在柳云容身边。
她面容憔悴,眼下一片乌青,干涸的唇瓣毫无血色。
不一会儿,热气腾腾的红糖炖蛋好了。
柳云容昏睡着吃不下,裴钰便用汤勺轻轻撬开她的嘴,一点点给她喂红糖水。
天亮了。
鸡鸣响起,柳云容堪堪睁开双眼。
她刚经历生产之痛,面色苍白如纸,发丝凌乱地贴在脸颊,双眼紧闭,眉头轻蹙,似仍未从那番磨难中缓过神来。
“我的孩子呢……”她嗓音沙哑,问裴钰。
裴钰睁开眼睛,他本就没睡着,只是闭目养神。
“就在隔壁睡着,待孩子醒了我抱来给你看。昨夜已经给孩子喂了些牛乳,条件艰苦,委屈你们母子了。”
柳云容点了点头,“妾身感激不尽。”
裴钰守在床边,望着柳云容这般模样,沉默半晌也没说话。
“你且安心歇着,饿了吗?”
柳云容从昨天到现在只喝了那碗红糖水。
她不好意思提要求,肚子传出‘咕咕’的叫嚷,替她说了话。
她脸有些红。
裴钰勾唇:“等我片刻。”
厨房中,裴钰挽起衣袖,虽身为世家公子,平日里养尊处优,可此刻为了柳云容,他毅然站在了灶台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