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去照顾柳云容了,说是女子生产完还要排些什么东西。
做饭的重担就落在裴钰和铁甲军肩上。
那几个铁甲军都是大老粗,没做过饭。
裴钰自认为要比他们强一些,至少他从前看过裴知意做菜。
裴钰拿起菜刀,看着案板上的食材,眉头微锁。
冬日里蔬菜本就不多,更别说老百姓家里的储备菜了。只有白菜,萝卜,土豆。
还有一只鸡。
这只鸡还是今日凌晨他派人去最近的集市上买的。
昨夜下了雪,集市上没几个商贩,铁甲军换上普通的服饰,找了许久才买来一只鸡。
裴钰略显生疏地开始切菜。
虽然土豆丝被切得大小不一,但他却极为专注。
锅中的油热了,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裴钰微微一惊,险些将手中的菜撒落。
他失笑。
不过是油滚了,又不是死人了,慌什么。
裴钰稳了稳心神,将菜倒入锅中,瞬间,油烟升腾而起,呛得他咳嗽几声。
他手持锅铲,笨拙地翻炒着,汗水顺着额头滑落,滴在了灶台上。
土豆丝算是熟了。
放盐时,裴钰突然想起裴知意出嫁前偶然提起过:瑞景县主口味不同于盛京人,她喜欢酸辣口的。
裴钰想了想,拿起醋,泼了点在锅里。
火光映照着裴钰的脸,平日里温润如玉的面容此刻有三份紧张,七分认真。
终于,菜做好了。
那只鸡被掏了内脏,炖成汤。
拔毛掏内脏这样的活对于铁甲军来说还是很容易做的。
这只鸡被处理的很干净,炖出来的汤黄澄澄飘了一层油,看着就大补。
裴钰小心翼翼地将饭菜盛出,端着托盘走向柳云容的房间。
老妇已经给她排完了,叫裴钰小点声,她又睡着了。
裴钰应是。
他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惊扰到柳云容。
推开门,柳云容果然陷入梦乡。
他将饭菜放在一旁的桌上,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
他不知道自己眼中的柔情似能将人溺毙。
是了,裴钰严尊处优,这辈子的确是头一回照顾女人。
连他亲妈,也是不需要他照顾的。
这样的感觉很特别。
不知过了多久,柳云容悠悠转醒。
裴钰赶忙起身,轻声道:“我做了饭菜,还没凉,你多少吃一点。”
柳云容看着裴钰的脸,突然有点恍惚。
随后又看了看桌上还冒着热气的饭菜。
“这是……醋熘土豆丝和炖鸡汤?”
裴钰竟有一丝羞赧。
“你尝尝吧,我也没做过饭。”
柳云容实在饿的不行,现在就是有一头活牛她也啃的下去。
当即便端起温热的饭菜吃了起来。
填饱肚子,柳云容满意地喟叹一声。
“裴小公爷真是谦虚,您的厨艺能比得上我小厨房的厨子了。”
其实裴钰做饭很难吃。
鸡汤压根没调味,一股腥味;土豆丝也半生不熟,好在是有味道的,很酸。
但吃人嘴短,她总不能说‘好难吃,下次别做’。
柳云容还是很感谢裴钰的。
二人静了静。
老妇和铁甲军在隔壁照料孩子,房中只有他们二人,自然说到了柳云容被绑架一事。
裴钰道:“你的下落我已经派人回大理寺和宫中还有侯府禀报,现在我手下没有足够的人,也没有足够的马和车,不能贸然行动。即便调度人来,此处离盛京距离很远,孩子太小了,你也刚生产完,经不起颠簸,至少要七日后才能回程。”
“这几日,你就安心住下,我已经上下打点好。”
他再三解释,生怕柳云容再次误会自己。
毕竟上一次因为他的唐突,柳云容生了大气。
“我与孩子平安,多亏了小公爷,您是我们母子的恩人,若是没有您,我们现在已经死了。等我回到盛京,一定要好好感谢您和铁甲军。”
“你也救过我。”你我之间不必客气。
后半句话,裴钰没敢说出来。
柳云容叹了口气,心情复杂。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生产的时候会经历这么一遭,更离谱的是,竟然还是裴钰辅助她接生的。
这都什么事吧。
自己从前嫌他轻浮,嫌他无礼,可他现在救了自己和孩子两条命。
柳云容曾经对他有什么成见,也再说不出半句了。
她沉默片刻,再次诚恳道谢:“若这次不是你第一时间找到我,或许我和孩子已经在这天寒地冻的天气冻死了。”
“这样不吉利的话少说。”裴钰拧起眉头,罕见的严肃。
柳云容眨了眨眼。
“两位贵人,你们的小公子醒了,我抱来给你们瞧瞧吧?”这时,老妇笑着进来。
柳云容微愣。
你们的小公子?
显然,这位老妇将她和裴钰当成了一对夫妻。
柳云容的耳尖烧得滚烫,是尴尬的感觉。
她将自己的指尖掐进掌心,试图驱散这铺天盖地的窘迫。
可越是慌乱,她越是觉得喉咙像被一团棉絮堵住,连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只能无助地攥紧了手指。
现在情况危急,也不知道绑架她的那伙人还在不在附近。
这种情况下,伪装成一对夫妻是最好的选择。
想到这里,柳云容没有否认老妇的话,只礼貌地笑笑,接过孩子。
裴钰怕她生气,心里提着。
见她没有什么情绪波动,裴钰偷偷松了口气,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又松开。
随后,心口像是被塞进了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慌乱得不成章法。
他一边在心底斥责自己竟对这样的误会感到窃喜,实在荒唐;可另一边,那股甜蜜的滋味又不受控制地在胸腔里蔓延开来。
他偷偷抬眼望向柳云容。
好在她没看见自己的异常。
刚生产的女子抱着孩子,表情温柔,充满母性。
襁褓中的男婴裹着简朴的棉被,里衬还是昨夜柳云容生产完用外袍撕成的布块。
孩子蜷着藕节似的小胳膊,粉嘟嘟的脸颊肉堆叠在一起,睫毛又浓又长。
他鼻头微微翕动,似乎嗅到了母亲的气味,往柳云容怀里钻了钻。
柳云容半倚在床头,苍白的指尖颤抖着抚过孩子皱巴巴的额头。
生产时撕裂般的剧痛仿佛还在周身游走,可当这团柔软温热的小生命落入怀中,所有的疲惫都化作了春水般的温柔。
她凝望着婴儿粉糯的小脸,眼眶渐渐漫上雾气,喉间像是哽着颗裹了蜜的梅子,酸涩与甜蜜同时翻涌。
“我的孩儿……”柳云容想哭。
她俯身时,鬓边的珍珠步摇轻轻晃动,一滴滚烫的泪珠落在婴儿手背上。
泪水惊得孩子小手突然攥紧,似是在回应柳云容的呼唤。
老妇退出房间,屋内又只剩下了裴钰和柳云容,还有一个皱巴巴的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