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钰不忍打断母子的温馨互动。
等柳云容再次哄睡了孩子,才悄声道:“恭喜县主,这一胎是男孩。按照皇上的承诺,他可以继承他父亲的爵位,成为长乐侯府的新侯爷,县主日后也有所依仗。”
柳云容脸上并没有非常高兴的神色。
“我早就想好了,不论男女都是好的,只要是我的孩子,不论他能否承袭爵位,我都会将孩子好好抚养**。”
裴钰眼中闪过一抹柔光,看向柳云容的表情愈发温和。
“县主一向对自己人至真至诚,更别说是孩子了。是男是女,自然都是县主的心头宝。”
二人再次沉默。
柳云容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挣扎起身:“我猜测是端王的人对我下手。”
闻言,裴钰面色沉重。
“县主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
“绑架我的人肯定应当就是端王派来的,因为他给我下**时用的那个瓶子,我曾经见过,是我丈夫有一回在京中处理一桩械斗案时,在事发地搜集到的证据。后经过证实,那人就是端王麾下的一名侍卫。”
这个证据,几乎就可以断定是端王动的手。
裴钰深吸一口气,眼底滔天的怒意几乎无法隐藏。
“端王刚解了禁足没多久就把手伸到长乐侯府去了,看来他的野心丝毫没有因为这次的禁足而改变,反而愈发蓬勃。”
柳云容长叹气。
“他没理由直接害我,就算我得罪过靖安公主,他也不值得为了靖安公主做到这份上。我背后就算没有丈夫的支持,也有太后作为依仗,在我生产前绑架,是得罪太后。此事一定还有蹊跷,还得劳烦小公爷深度挖掘真相。”
“自然,这是我大理寺的职责。”裴钰点头,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他又问:“昨日县主是如何逃脱的?我一直想问,但又怕勾起县主害怕。”
“无妨的。”柳云容陷入沉思,眼底有后怕,“那伙人在城门被铁甲军堵了以后,损失惨重,只剩下马夫一人。马夫一路疾驰,我在箱子里,那箱子竟被颠簸地散开了,我便钻了出来。”
“马夫好像受了伤,我在后头闻见血腥味。因为怀着孕,我不敢跳车,便想着等他停下再说。”
“大约过了将近一个时辰,马跑不动了,正巧前头有个村子,马夫跳下马车,拽着马往村口走。他受了伤,应当想休息,疗伤。”
“马车放在隔壁那家后门,那家主人好像常年不在家,是空房。我听见马夫拖着脚步往外走了,我便悄悄从里头窜出来,立马钻进了这户人家。这户人家有人,马夫自己应当不敢直接硬闯。”
“后来,便遇见了你们。”
裴钰听的心惊胆战。
柳云容也实在是命好。
若不是那马夫也受了伤,柳云容断然无法逃脱。
这夜,柳云容搂着孩子睡在卧室,裴钰和铁甲军在柴房随意搭了窝暂时睡下。
这几日倒也平和,裴钰和柳云容伪装成一对落难的富贵人家夫妻,借住在老妇家几日。
银钱给的足,两个人也好说话,没这么多事,老妇乐得照顾他们。
铁甲军和裴钰都换上了寻常的粗布麻衣,铁甲军会去市集上购物买菜,省了老妇一家很多事。
铁甲军夜里乔装夜行,在村落附近巡视了一圈,竟然在山坡下找到了那个那日绑架柳云容的车夫的尸体。
经过查验,应当是他想要求医,结果走偏了路,一头栽到了山脚下,最终失血过多而亡。
裴钰派了一名铁甲军把他的尸体运回盛京,彻查。
这日一早。
柳云容尴尬地呼唤老妇。
“大娘,我涨得很。”她脸色通红。
老妇怔了怔,立马笑道:“夫人,你来奶了。”
老妇给柳云容推了推,然后把孩子抱给她。孩子吃到母乳就不撒手,柳云容忍着疼给孩子喂完了。
还真是松快了不少。
老妇找到裴钰:“公子,您得给夫人准备一下补充奶水的食物,最好是鸡汤,鲫鱼汤。夫人下奶了,需要好好补一补。”
“是,多谢。”裴钰面容淡定地应了,但细看便能发现,他耳朵根通红。
两个铁甲军接了任务,出去‘觅食’。
晌午时分,他们便提了一筐鲫鱼回来。
‘裴大厨’摩拳擦掌,准备开工。
炊烟从茅屋烟囱里钻出来,裴钰守在灶台前,鼻尖沾着煤灰。
他生的白,样貌俊俏,身量纤瘦,满脸写着‘聪明’二字。
此时此刻活像只误入厨房的雪狐。
竹筐里最后一条鲫鱼被他攥在手里,鱼尾扑腾着甩出几滴水珠,正巧落在他泛红的眼尾。
“哎,别动!”他慌忙去捂鱼嘴,却被滑溜溜的鱼身挣脱,“啪嗒”一声摔回去。
水面炸开的水花溅了满脸,正巧崩了裴钰满脸水。
“……哎。”裴钰觉得做饭挺难的,好像比断案还难一点。
他抹了把脸,摸到一手黏液,无奈地望向里屋。
竹帘后传来婴儿的啼哭声,紧接着是女子温软的安抚:“臭宝别哭,你一哭娘心里疼。”
孩子好像能听懂话似的,竟然‘吭吭’两声便停止哭泣。
裴钰勾唇。
他再次打起精神。
攥着铲子的手微微发抖,裴钰将葱姜一股脑倒进滚烫的油锅。
热油噼里啪啦飞溅,他条件反射地往后缩,后脑勺却“咚”地撞上了房梁。
顾不得揉撞疼的地方,裴钰手忙脚乱地舀起木桶里的鲫鱼囫囵丢进锅里。
老妇说,要把鲫鱼煎得焦黄,然后捣碎,再加入开水。
煮沸后再放入豆腐。
最重要的是别忘了放盐。
等揭开锅盖时,奶白色的鱼汤咕嘟咕嘟冒着泡,葱叶蔫巴巴地浮在表面,几片姜片歪歪扭扭。
裴钰用陶碗盛了小半碗,敲了门。
柳云容轻声道:“清净。”
裴钰进屋,蹲在床前时,袖口还沾着未洗净的鱼鳞。
“尝尝?”他吹凉了汤,小心翼翼地递过去,耳尖比碗沿的鱼汤还要红,“我……我照着医书上说的,放了当归和黄芪。”
柳云容靠在床头上,怀里襁褓中的婴儿正沉沉睡着。
她舀起一勺汤。
鱼汤入口微腥,却暖意四溢,顺着喉间淌进心里。
好像是比昨日的炖鸡和土豆丝强一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