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回来了。
人不知去向。
陈器脸上的潮红渐渐褪去,又变成惨白一片。
没有人再说话。
空气里,仿佛有根无形的弦,渐渐绷紧。
越绷越紧。
就在这时,刘恕己匆匆走来,“十二爷,快,快换身衣裳,宫里传来消息,唤你和大爷进宫。”
陈器愣愣地说:“为什么要进宫。”
“我……我不知道。”
刘恕己眼眶一瞬间泛红:“几十年,宫里没有召过陈家了,我想着,要么是侯爷立了功,要么……”
要么是什么?
所有人心里都知道,却都不敢说。
因为几个时辰前,那个人还生龙活虎地站在他们面前,和他们说着话。
“好事也好,坏事也罢,先进了宫再说。”
卫东君一把拽过还在发愣的陈器:“走,我陪你回房换衣裳。”
话落,一个沉静的声音从所有人的身后响起。
“来不及了,十二,跟我走!”
“大哥。”
“大爷。”
陈府大爷陈循看也不看自家亲弟一眼,只对着面前的刘恕己道:“我和十二弟进宫,娘势必担心,劳刘管家出面安抚一下。”
“大爷放心。”
“府里的事情也稍作安顿,往日什么样,今日也什么样,只是拘着所有人,不准往外跑。”
“是!”
陈循这才把目光看向宁方生和卫东君。
一眼过后,他朝两人抱了抱拳:“家中有急事,多有怠慢,二位见谅。”
卫东君见宁方生没有开口的意思,忙行礼道:“陈大哥先忙,我们这就回去了。”
“刘管家。”
“在。”
“给贵客备车。”
“是!”
陈循这才把目光落在陈器身上,声音陡然变冷:“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跟我走!”
陈器乖乖跟过去,快要走出院子的时候,他突然转过身,深深地看了卫东君一眼。
卫东君看着他眼中的泪,往前追了两步,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怔怔地目送他离去。
……
去往皇城的路封了,但回卫家的路,似乎还顺畅着。
马车一颠一颠。
车里,卫东君感觉刚刚经历的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实。
许尽欢去投胎转世了。
陈漠北却生死不明。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深吸一口气:“宁方生,你说……”
“别胡思乱想。”
宁方生闭着眼睛打断了她的话:“等消息。”
卫东君一噎。
他怎么了?
从陈府离开后就一句话也不说。
“先生,斩缘结束,咱们该回去了吧。”
宁方生仍是闭着眼睛:“你都叫他陈十二了。”
天赐一噎:“……那就在卫家再待几天吧。”
话音刚落,帘外突然传来一声**嘶鸣声。
紧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陈府的马车里坐的是谁?”
是吴酸!
卫东君连忙掀了车帘,探出头去:“吴大人,是我。”
吴酸一看是这位,立刻翻身下马,不等马车停稳,便一掀帘子。
宁方生这才睁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吴酸。
这一看,他眉头微微一蹙。
吴酸的一双眼睛里,布满了大片大片的血丝,左眼的眼角里,还**一点泪渍。
这时,只听卫东君急声问:“吴大人,刚刚陈器和他哥被叫进宫了,你知道不知道,侯爷是生是死啊?”
吴酸强压了压心里的难受,“侯爷……殉国了。”
“什么?”
饶是卫东君有了几分心理准备,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是狠狠吃了一惊。
她喃喃:“怎么会呢?”
“两枚火炮,六发炮弹,拱宸门被炸开,侯爷他带着天子卫出宫门迎战,奈何反贼太多……孙方平也死了。”
吴酸哽咽难语:“我也是刚刚得到的消息,偷跑出来给你们送个信儿。”
“那……那……陈家会怎么样?”
“陈侯爷誓死护门,把反贼拦在了拱宸门外,卫姑娘放心,陈家必定加官进爵,荣华富贵。”
话落,边上有人在叫“吴大人”。
吴酸深目看了看始终一言不发的宁方生,手一松,帘子落下来。
“来人。”
“在!”
“把这辆马车护送到卫家。”
“是!”
……
马车继续前行,有了五城的人护送,车夫根本不用担心半路会有人拦。
再加上,路上连个人影都瞧不见,车速越驶越快。
而马车里的气氛,也越来越凝滞。
没有人在意陈家是不是加官进爵,荣华富贵。
他们在意的是,那个大大咧咧的人,要怎么熬过这丧父之痛?
很快,马车便到了卫府。
三人下车,还没有站稳,就看到卫泽中从角门里冲出来。
“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他,是不是他?”
宁方生淡淡地看他一眼:“泽中,别嚷嚷,回听香院再说吧。”
卫泽中一怔,看看宁方生,看看女儿,再看看小天爷……
三人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像跟死了什么人似的。
完了。
彻底完了。
斩缘失败了!
卫泽中心急如焚,不敢拉住宁方生,就扯住了卫东君的胳膊:“怎么就不是陈漠北呢,明明……”
“爹,能不能听宁方生的,回了听香院再说!”
她吼我?
明明,我才是她老子!
目无尊长!
无法无天!
不孝女!
卫泽中在心里气一路。
鬼知道这一晚上,他和项琰是怎么熬过来的,简直度日如年啊。
到了听香院,项琰就等在院子里。
一夜苦熬,她脸上蒙着一层灰败,整个人仿佛老了几岁。
宁方生见人都到齐,朝天赐看一眼。
天赐立刻把院门一关,自己守在了外面。
“对许尽欢有执念的人,就是陈漠北……”
宁方生的声音又低又沉,娓娓道来时,让人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项琰听入迷了。
卫泽中听呆了。
前因后果都说完,宁方生朝卫东君递了个眼神。
卫东君上前一步:“项夫人,许尽欢让我给你带句话。”
项琰还沉浸在故事里,情绪还起伏着,喘了几口气:“你说。”
“他说,下辈子还要遇到,不喝酒,做夫妻,一生一世。”
两行热泪,哗的一下,从项琰的眼中滑下来。
夫妻吗?
就像爹娘一样,烦了一辈子,吵了一辈子,闹了一辈子,但还是在一起,风风雨雨都不放手,死了也埋在一块儿。
多好啊!
项琰含泪笑道:“多谢卫姑娘。”
卫东君本来想回她一笑,可怎么也笑不出来,索性道:“好消息说完,再说一个坏消息,陈漠北死了。”
“什么?”
卫泽中失声惊叫,“好端端的,他,他,他怎么会死了呢?”
卫东君没什么可瞒的,把自己知道的,都一一道来。
话落,卫泽中彻底惊着了,连连往后踉跄几步。
卫东君吓得赶紧伸手扶住:“爹?”
她爹一张脸要哭不哭,半晌,低语出一句:“咱们卫家出事,他躲得比兔子还快,怎么这个时候,他反倒要冲出去呢?”
卫东君眼神一黯。
是啊,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