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宁王朝,扈都,董府。
书房内,檀香袅袅,却驱不散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凝重。当朝大儒,太傅董叔智独自坐在太师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紫檀木桌面。
他从那场仓促而血腥的登基大典回来已有数个时辰,但脑海中那如同魔神般的身影,以及那扫视过来时、仿佛能冻结灵魂的血金色目光,依旧挥之不去。
“呼……”
董叔智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试图平复依旧有些紊乱的心绪。
他宦海沉浮数十载,自问见识过无数风浪,城府深似海,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尤其是在赵穆那种屠戮巅峰强者如宰鸡犬的恐怖存在面前,他感觉自己那点城府和智慧,脆弱得如同纸张。
“老师。”一个清朗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打断了董叔智的思绪。
“是欣易吗?进来吧。”董叔智收敛心神,恢复了平日的沉稳。
门被推开,走进来的正是他的得意门生,如今在翰林院任职的周欣易。周欣易年纪轻轻,却已显露出不凡的才学与见识,深得董叔智喜爱。
更重要的是对方资质超群,浩然正气远超当初的欧阳淳。在大宁,修为才是最重要的,君不见唐王赵穆,一介武夫,力压天下,强行将南阳公主推上了女帝之位。
只是此刻,这位儒门圣子脸上也带着掩饰不住的惊悸与忧色。
周欣易恭敬地行礼后,在下首坐下,迫不及待地低声道:“老师,今日……学生至今仍觉恍若梦中。唐王殿下竟真能做到如此地步?佛主、妖帝、地府阎罗都被其所败亡!”
“学生并非不敬,只是殿下如此强横,固然震慑外敌,可佛主毕竟是佛门领袖,天下佛寺亿万信众,殿下此举,是否会引来佛门滔天之怒?届时,我大宁内部,恐怕……”
董叔智静静听着,直到周欣易将心中的忧虑尽数道出,他才缓缓端起桌上的茶杯,呷了一口已然微凉的茶汤,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欣易,你能想到这一层,可见是用了心的。”董叔智放下茶杯,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冷静,幽幽的说道:“不过,你所虑,是常人之虑。而唐王殿下……他已非凡人可度。”
他顿了顿,目光透过窗棂,望向远方,仿佛能看到那座依旧弥漫着肃杀之气的唐王府。
“佛门会不满?不,你错了。他们不是不满,他们是恐惧,是绝望。”
“恐惧?绝望?”周欣易微微一怔。
“不错。佛主是何等存在?那是佛门的精神支柱,是信仰的化身,是屹立云端俯瞰众生的巨擘。”
“如今,这尊巨擘被人硬生生斩落凡尘,神魂俱灭。你想想,对于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佛门圣地而言,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他们赖以维系超然地位的终极武力,在唐王面前不堪一击。这意味着,他们千万年来积累的威严、信仰,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如同沙堡遇潮,一冲即垮。”
“怨恨?他们当然有,杀身之仇,断道之恨,岂能不怨?但比起怨恨,他们此刻更深的,是源自灵魂的恐惧。”
他们怕了,怕唐王殿下杀得兴起,顺手将他们这些佛主徒子徒孙也一并清理了。所以,他们现在最不敢做的,就是表现出任何一丝不’。不仅不敢,恐怕还要忙着撇清与佛主之间的关系,忙着向新帝、向唐王府表忠心。”
周欣易听得目瞪口呆,细想之下,却又觉得老师所言,字字诛心,直指核心。在能够斩杀佛主的强者面前,所谓的佛门圣地,确实失去了硬气的资本。
“可是,老师,佛门势力盘根错节,信众广布,他们若暗中……”
“暗中?”董叔智轻笑一声,带着几分讥诮的说道:“暗中勾结,等待时机?那是必然的。蛇鼠之属,见不得光,也只能行此龌龊之事。他们将怨恨深埋心底,如同冬眠的毒蛇,蜷缩起来,**伤口,等待着唐王殿下或许有一天会失势,会受伤,会给他们可乘之机。”
他看向周欣易,语气变得意味深长的说道:“但那是以后的事了。至少现在,乃至很长一段时间内,佛门在我大宁,乃至在整个大陆的声音,都将降到最低点。这,对我儒门而言,却是一个难得的契机。”
周欣易眼中一亮,喜道:“老师的意思是……”
董叔智微微颔首,不再掩饰自己的想法。
“佛门势大,占据太多田产、信徒,其学说与我儒家争锋已久,多有龃龉。以往,碍于佛主威能,朝廷对佛门多有优容,我儒门亦需退让三分。如今嘛……”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周欣易已然明了。佛门最大的靠山倒了,从此以后,在对待佛门的问题上,朝廷的态度必然会发生变化,而一直与佛门存在竞争关系的儒门,自然可以趁机扩张影响力,压制佛门,收回被侵占的利益,推广儒家学说。
这对于整个儒门士林而言,无疑是一场盛宴的开端。董叔智作为儒门领袖之一,内心对此早已期盼多年。
想到这里,周欣易心中的担忧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既有对赵穆力量的敬畏,也有对儒门未来的期待,更有一丝对佛门如今处境的微妙感慨。
他再次深深感受到,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固有的格局和规则,都可以被轻易打破和重塑。
与此同时,大陆各方,几处著名的佛门圣地。
西漠,大轮寺。
往日梵音缭绕、香火鼎盛的寺庙,此刻笼罩在一片死寂的悲怆之中。金顶大殿内,佛像依旧宝相庄严,但殿中聚集的各位高僧,却是个个面色惨白,如丧考妣。
佛主陨落,如同天塌地陷,瞬间抽走了所有僧人的精气神。
“阿弥陀佛……”一位须眉皆白的老僧颤声宣着佛号,声音却带着哽咽与无法言说的恐惧。“佛主……竟遭此劫难……那魔头!”
“慎言!”另一位面色阴沉的中年僧人立刻低声喝道,眼中充满了惊惶,下意识地望向东方,仿佛担心那个名字的主人会隔空感知到此地的议论。
“此事……此事绝非我等可以妄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