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些!再快些!”领头的车把式挥鞭吆喝。
“南边的兄弟等米下锅,等药救命呢!”
车轱辘碾过干裂的泥土,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仿佛北地百姓沉默而有力的心跳。
这绵延不绝的车队,如同一道道流淌着热血与温情的生命线,刺破了笼罩南疆的死亡阴霾。
护国筹饷司和抗疫分司设在京城和各州府郡县的分点,灯火彻夜不熄。
算盘声噼啪作响,登记造册的笔几乎未曾停歇。
来自北地、中原、乃至更遥远地方的捐银、捐物清单如雪片般飞来。
数额之大,种类之繁,远超预期。
“大人,幽州又送来药材三十大车!”
“报!云中巨贾联合捐银五万两,粮八千石!”
“朔方三县百姓义捐棉衣两千件,杂粮百车!”
“……”
大晏京都。
深秋已至,碧玺宫庭院里的银杏叶铺了一地金黄,衬着朱红宫墙,显出几分肃穆的凉意。
花厅内,暖炉氤氲着淡淡的安神香,驱散着屋外的寒气。
温梨儿斜倚在铺着厚厚锦垫的软榻上,身上搭着一条柔软的薄绒毯。
她的小腹隆起已十分明显,孕相安然,只是眉宇间笼着一层难以化开的轻愁。
榻边矮几上,摊着几沓厚厚的信笺,都是从南方各疫区快马加鞭送进京的急报。
她指尖划过纸上一个个冰冷的数字——那是统计出的死亡人数。
每多看一行,温梨儿的心便沉一分。
即便护国筹饷司和抗疫分司的成员已经殚精竭虑,调拨物资,遣派医官,甚至不惜代价封锁疫区……终究还是不少无辜的生命逝去。
她深深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叹息里是沉甸甸的无力感。
侍立一旁的秦嬷嬷见状,心疼地递上一盏温热的红枣茶,低声劝慰:
“主子,您已经尽力了。天灾疫病,人力有时尽,非战之罪。这些百姓……唉,也是命数使然,您万不可因此伤怀,更要紧的是保重凤体和腹中的小殿下啊。”
她说着,将几上摆放的一份捐赠名录给她看。
“主子,您看看这个。我们泱泱大国,从上到下,由北至南,亿万黎庶以血肉和信念共同抗疫。老奴相信,很快就能迎来胜利的曙光。”
温梨儿闻言,将那份名录展开。
上面记录着流水般涌入护国筹饷司的物资,以及那密密麻麻、字迹不一、甚至带着按手印的捐赠名录。
饶是她现在已经见惯了场面,也不禁动容。
那名录上,有富商巨贾,有乡绅地主,更多的是连名字都写得歪歪扭扭的贩夫走卒、田舍农夫。
一笔一划,一粒米,一根草,都凝聚着最朴素的赤诚。
名录的最上面,刻有十六个遒劲的大字。
——南疆有难,举国皆援;护我大晏,众志成城!
这份源自民间的、浩荡磅礴的力量,虽不能瞬间驱散南疆的疫毒与战云,却为那浴血奋战的将士和挣扎求生的百姓,筑起了一道坚实的后盾。
温梨儿的目光,在那份名录上,停留了很久,才让人将这份名录小心收好。
秦嬷嬷便连着那些疫区送来的急报也一并收走了,就怕她再看伤怀。
茶几上,只剩下一封已经展开,温梨儿刚刚最先看的信。
那是远在南诏征战的晏时叙亲笔所书。
信上,他问她是否安好,问孩子们是否听话,尤其关切她腹中胎儿的动静。
字里行间,是浓得化不开的思念与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