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皱着眉头沉思许久,朱允熥忽然转头看向身侧内侍,语气带着几分自我审视的凝重:“本王近来是不是有些太过顺遂,以至于显得得志猖狂、得意忘形了?平日里的言行举止,是不是有些张扬过了头?甚至…隐隐有‘飘了’的迹象?”
内侍光羽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垂首仔细回想片刻,才连忙摇头躬身回话:
“殿下万万不曾得意忘形!这些日子以来,殿下始终秉持温良恭俭让的品性,对长辈尽孝悌之礼从无半分懈怠,对兄弟也始终友爱和睦,待人接物更是谦逊有礼,与殿下相处时,总让人如沐春风般舒心。”
朱允熥听完这番话,非但没有松口气,反而再次陷入了更深的沉思。他暗自梳理近况——自己确实没有“飘”,更没有因为近来行事屡屡顺遂,就生出骄傲自满、目中无人的心态。
他每日都会坚持“三省吾身”,时刻提醒自己不可有丝毫懈怠,光羽方才的话绝非谄媚奉承,反而是对他近况最贴切的实话实说。
毕竟,面对朱允炆等人那些时时刻刻想要置他于死地的算计,还有朱棣那从不掩饰的野心与谋划,他尚且能始终保持温和谦逊的姿态,行事低调又务实,对待其他人又怎么可能会露出猖狂不可一世的模样?
可方才心底那阵突如其来的心有余悸,还有隐隐萦绕的“祸事将近”的预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若是放在穿越之前,朱允熥压根不会相信所谓的“第六感”;可如今他不仅成功穿越,还意外拥有了金手指,五感与思维都变得异常敏锐,对周遭的善恶与潜在危机更是洞察如炬。
既然心头生出这般强烈的预感,那定然是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即将发生。
即便这所谓的“第六感”最终被证实是错的,他也绝不能置之不理——该思考的仍要仔细思考,该自省的仍要严格自省,该准备的更要提前准备,唯有如此,才能在意外来临时从容应对,以防不测。
如霜的月光洒落在庭院中,朱允熥负手而立,静静凝视着王府内平静的湖面,脑海中却在飞速思索着潜在危机的源头,试图将所有可能性一一梳理排除,以便提前做好迎接或预防的准备。
仔细想来,如今朝中能对他朱允熥构成实质性威胁的,大抵可分为三方势力:
其一,便是皇爷爷朱元璋。只要这位大明开国皇帝想对付他,只需轻轻挥一挥手,锦衣卫便能瞬间将吴王府围得水泄不通,连一只苍蝇都别想从府中飞出去。
可这可能性几乎为零。以他对自家皇爷爷性子的了解,即便自己真的做出了“谋逆”这等大逆不道之事,皇爷爷未必会对他起杀心,反而有可能拍着大腿哈哈大笑,觉得他有朱家子孙的胆气。
其二,便是朱允炆一派,尤其是那位名义上的母妃吕氏。
近来朱允炆一派被他压制得喘不过气,眼看原本唾手可得的储君之位就要旁落,吕氏大概率会狗急跳墙,使出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恶毒手段。
这一方无疑是最有可能对他动手的,也是朱允熥此刻最为警惕、反复思索的对象。
其三,便是朱棣为等有意争夺储君之位的藩王们。
其中朱棣的算计最深,晋王次之;秦王虽说年纪最长,可不仅智商不足,平日里的德行也多有亏失,谋划能力更是远不及前两人,想要对他朱允熥动手的概率最小。
但即便如此,也不能完全小觑了对方,毕竟藩王手中皆有兵权,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酿成大错。
这三方,便是当前唯一能对朱允熥本人构成威胁的势力。
如此反推过来,能让他心头生出强烈不安的,也必然出自这三方之中。
第一方已可直接排除,剩下的便只有朱允炆一派与诸位藩王。
而诸位藩王与他朱允熥的争斗,眼下尚未到剑拔弩张的地步,彼此间还未彻底撕破脸皮——即便算计最深的朱棣,表面上依旧与他保持着友好往来,想来不会突然使出狠辣手段。
是以,藩王一方也可暂且排除,毕竟比起朱允炆一派,他们此刻动手的动机还不够强烈。
如此一来,最后剩下的,便只有朱允炆一派了。
朱允熥思索到此处,眼神陡然变得深邃起来,口中喃喃低语:“终于还是忍不住,要狗急跳墙了吗……”
“难道是自家那位二哥朱允炆,回去后将燧发枪与复合弓的事情全盘托出,让吕氏等人生出了强烈的不安?他们怕最终会彻底失败,所以才想要兵行险招?”
“以本王对那位恶毒母妃吕氏的了解,这种可能性极大!”
“可话又说回来,他们难道真的会蠢到直接动用武力,对本王下‘物理消灭’的死手吗?恐怕他们还没这个胆子吧?”
“毕竟,一旦他们敢突破这条底线,只要露出半分马脚,迎接他们的必然是自家皇爷爷的雷霆震怒,到时候他们只会死得无比难看。”
“那么,他们究竟会用什么手段来对付本王呢?”
“本王身上有什么缺陷与漏洞?本王的弱点又是什么?他们是否已经发现了什么?”
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腰间的玉带,朱允熥眸光幽深地看向身侧的光羽,开口问道:“光羽啊,你说说看,本王如今的弱点是什么?还有什么把柄,是可能被敌人抓住利用的?”
他深知“一人智短,两人智长”的道理,更明白“三人行必有我师”的智慧。
如今局势微妙,广开言路听听旁人的看法,或许能发现自己忽略的细节——毕竟身在局中者往往容易当局者迷,而旁观者反而能看得更清楚透彻。
光羽此刻已然明白自家殿下的用意,当即皱着眉头仔细思索了好一会儿,最后才苦笑着摇了摇头:“回殿下,奴婢愚笨,在奴婢看来,殿下无论言行还是行事,都堪称周全妥当,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弱点与缺陷!”
朱允熥闻言不由哑然失笑,无奈地摆了摆手,也不再继续追问光羽,转而开始独自沉思起来。
只可惜此刻天色已晚,若是换作白天,他高低要亲自去户部尚书赵勉、兵部尚书茹嫦等人府上一趟,当面询问他们的看法。
越是这般思索,朱允熥便越发觉得,组建一个属于自己的智囊团,已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罢了,明日进宫时,便问问皇爷爷,看看他能否为我推荐几位可用之才吧……”
思绪繁杂间,朱允熥依旧没有停下自省的脚步,仍在反复梳理自身情况,试图找出可能存在的弱点。
就在他快要放弃寻找,准备暂且搁置此事时,另一名内侍风尘匆匆从外面跑来,躬身恭敬地禀报:“回禀殿下,郑国公常茂派人传信过来,说烧制琉璃所用的馒头窑,已经在城郊选址建好。那处窑址背靠紫金山,依山傍水,地理条件十分合适,郑国公希望殿下明日能亲自莅临现场,查验窑子是否合格。”
朱允熥本想直接点头答应下来,可就在他即将开口的瞬间,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面色微微一变,随即转而对光羽与风尘两名内侍吩咐道:“你们二人即刻动身,去帮本王打听一下刑部尚书杨靖最近的行动轨迹。最好能查清楚他近日接触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甚至说过什么关键的话——不求每一条信息都绝对准确,但务必保证信息收集得全面齐全,不能有遗漏。”
光羽与风尘闻言皆是一愣,两人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些疑惑:好端端地怎么突然说起要查刑部尚书杨靖的行踪了?
可疑惑归疑惑,既然是朱允熥的命令,他们自然不敢有半分反驳。
两人连忙躬身应了声“遵旨”,便急匆匆地转身离开吴王府,分头去打探消息了。
而朱允熥则快步走向书房,来到书架旁,轻轻推开一处不显眼的暗格,从里面取出一个精致的木盒。
打开木盒后,里面存放的竟是一本厚厚的账册——账册上记录的,全都是朝中勋贵们平日里的不法之事,大到贪赃枉法,小到恃权欺人,密密麻麻写满了页面,数量多到数不胜数。
凝视着这本账册,朱允熥的眼神疯狂闪动起来,就在刚刚那灵光一闪的瞬间,他忽然想明白了,吕氏若想对付他,大概率会从哪个方向入手!
因为如今的他朱允熥,有且只有一个最明显的缺点与把柄,那便是他麾下的诸多勋贵,平日里多有不法之举,在民间的风评并不算好。
以往并非没有朝臣注意到这一点,也曾有过针对这些勋贵的弹劾,可每次都被自家皇爷爷压了下去。
再加上朝廷如今仍需这些武将领兵打仗,武将在朝中的地位依旧崇高,尚未被文官集团压制,是以即便有人想弹劾,也不敢做得太过火。
可如今吕氏等人自认已到了生死存亡的危机时刻,他们会不会狗急跳墙,直接强行将蓝玉、常茂这些与他关系密切的勋贵拖下水,以此来反将他一军,达到掣肘他的目的?
这种可能性极大!
而且,经过之前多次与他交锋失败后,吕氏定然已经放弃继续任用齐泰、黄子澄、方孝孺这“建文三傻”来主持大局,必然会换一个更加老成持重、手段高明的人来主导反击之事。
而如今的朝廷之中,六部尚书中唯有刑部尚书杨靖,仍在明确支持朱允炆。
此人不仅能力不俗,还手握刑部大权,掌管典狱与律法之事,行事更是狠辣果决、老谋深算。
他平日里看似不显山不漏水,实则心思深沉得很,绝非齐泰、黄子澄、方孝孺那等空有理论却无实际手段的毛头小子所能比拟。
是以,吕氏此次要对付他,必然会打出杨靖这张底牌——利用杨靖掌管刑部的便利,弹劾蓝玉、常茂等勋贵的不法之举,再顺势将一直庇护这些勋贵的他朱允熥拖下水,彻底搞臭他的名声,甚至剥夺他的爵位,让他一无所有。
毕竟,只要能将这件事闹大,即便蓝玉劳苦功高、功勋卓著,一旦天下人都认为蓝玉罪不可赦,那本就对蓝玉心存杀意、只是碍于蓝玉的军事才能与当前战事需求而暂时隐忍的皇爷爷,必然会顺应“大势”,借此机会解决掉蓝玉这个他早就想解决却一直没找到合适时机的“隐患”。
想到此处,朱允熥只觉得后背上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一股“细思极恐”的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
“还好,还好自己提前察觉了这一点,还来得及提前预防!”
朱允熥看着手中的账册,喃喃自语道。
这般行事或许会显得有些神经质,甚至可能被人认为是无中生有、杞人忧天,可此事事关他的身家性命,容不得他有半分松懈与侥幸。
即便他此刻所思所想、所猜所虑的一切,最终都被证实是虚妄的,压根不存在所谓的阴谋,可既然已经发现了自身存在的这个“缺点漏洞”,就应当及时补救,绝不能放任不管。
当即,朱允熥下定了决心——等明日进宫面见皇爷爷时,便将这本账册亲手交给皇爷爷,主动揭发蓝玉、常茂等人的不法之举,先让他们受些惩戒、脱一层皮,也好提前为他们“备案”。
毕竟,被旁人弹劾揭发罪状,与主动自首认罚,这两者之间的性质与后果,有着天壤之别。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提前做好准备,总比事到临头手忙脚乱要好得多!
另外,自家这些身为勋贵的舅舅、舅姥爷、叔叔伯伯们,平日里的行事确实太过放纵,也确实该好好整理约束一番了。
可就在这时,朱允熥又想到了一个棘手的问题,蓝玉此刻还在前线领兵打仗,正是朝廷用人之际,这个时候若是动他,恐怕会影响前线战事,实在有些不好处理。
想到这里,朱允熥难得地蹙紧了眉头,陷入了两难之中。
许久之后,朱允熥才缓缓舒展开眉头,苦笑着摇了摇头:“罢了,此事也急不得,还是先等光羽他们打探到的消息回来,再根据具体情况做决定吧!”
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出去打探消息的光羽与风尘两人,几乎是同时赶回了吴王府。
光羽率先躬身禀报:“启禀殿下,正如殿下所料,杨靖那老大人果然已经下场了!近几日,他频繁出入东宫与献王府,似乎在与先太子妃吕氏和献王朱允熥商议着什么要事。此事并未刻意隐瞒,东宫与献王府的不少内侍,都亲眼见到过杨靖出入的身影。”
紧接着,风尘也上前一步,神色凝重地补充道:“而且,就在今日傍晚时分,各部官员都已点卯下衙之后,兵部侍郎齐泰却又折返五军都督府,向都督府的官员询问了许多关于军中事务的细节,随后又返回兵部衙门,连夜翻阅了许多往年的卷宗,看样子似乎是在查找、搜集什么关键证据。”
“啪!”
朱允熥猛地一拍桌案,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冷笑:“果然被本王猜中了!他们还真就打算走这一步棋啊!”
说罢,朱允熥又忽然轻笑一声,眼神中满是了然与从容:“幸亏本王足够谨慎,提前预判到了他们的想法。既然已经提前知晓了他们的谋划,那自然不能让他们如愿得逞!”
话音落下,朱允熥朝着光羽与风尘招了招手,示意两人靠近些,随后压低声音,在他们耳边低语了许久,细细交代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两人一边听,一边连连点头,表示已经完全明白殿下的用意,随后便再次躬身行礼,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吴王府,按照朱允熥的吩咐去执行任务了。
心中已然有了周全应对之策的朱允熥,在平复了思绪后,便转身回房休息,没有再继续纠结此事——未知的危机才最令人恐惧,而已知且已有完善预案的危机,根本算不得什么。
“先让子弹飞一会儿,不急……”
……
翌日清晨,朱允熥依旧按照往日的惯例,早早入宫,亲自为皇爷爷朱元璋准备早餐。
今天准备的是烧饼与鸭血粉丝汤,这两道都是朱元璋平日里最爱的吃食。
饭桌上,朱元璋足足喝了两大碗鸭血粉丝汤,还吃了五六个巴掌大小的烧饼。
若不是朱允熥在一旁劝说“早餐不宜过量”,朱元璋怕是还能再多吃几个。
意犹未尽地用手帕擦了擦手,朱元璋看向坐在对面的朱允熥,随口问道:“你那烧制琉璃的事情,进展得怎么样了?窑子建好了吗?”
朱允熥连忙放下手中的筷子,恭敬地回应道:“回皇爷爷,烧制琉璃所用的窑子已经在城郊建好,眼下只需再等几日,待所需的材料尽数运到,便可开工烧制了。”
朱元璋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也没有再继续追问琉璃的事情,转而拿起茶杯,慢悠悠地品起了茶。
反倒是朱允熥主动开口,询问起了前线战事:“皇爷爷,魏国公徐辉祖与凉国公蓝玉,率军出征已有两个多月了,不知前线的战事,如今还没有解决吗?”
朱元璋闻言,停下了手中喝茶的动作,抬眼看向朱允熥,眼中带着几分诧异,开口问道:“你今日怎么突然关心起前线的战事了?。”
朱允熥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语气诚恳地说道:“孙儿是担心那嘎呼尔太过狡猾,会让我大明的军队子弟多受些苦难。孙儿想着,若是能早点结束这场战争,让将士们凯旋班师,也能少些伤亡,让他们早日与家人团聚。”
“哈哈!”朱元璋闻言,当即爽朗地大笑起来,伸出手指着朱允熥,脸上满是玩味的神色,“你这小子,说的这番话,你自己信吗?”
“孙儿自然是信的!”朱允熥立刻收起笑容,一脸正色地说道,“孙儿对大明将士满怀敬佩,心中更是心怀慈悲,绝无半分胡言乱语!”
朱元璋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模样,不由无奈地摇了摇头,但思索片刻后,还是开口说起了前线的情况:“此次北伐,前期的进展确实不太顺利,果然如咱之前所预料的那般——大军长途奔袭几千里,好不容易抵达战场,那嘎呼尔却早已带着部众退回了漠北,使得我军一下子失去了追击的目标。”
朱允熥听到这里,面色微微一变——若是敌军主力遁入漠北,明军长途奔袭之下,粮草补给必然困难,届时很容易陷入被动。
似乎是看出了朱允熥的担忧,朱元璋话语一转,语气中带着几分赞许说道:
“但这次多亏了咱派了蓝玉去前线压阵!蓝玉抵达甘肃后,一得知嘎呼尔已经退往漠北深处的消息,当即当机立断,亲自率领精锐部队追击了五百多里,最终在石嘴山一带,成功追上了嘎呼尔留下的留后压阵防备军。”
“双方在石嘴山展开了一场激战,最终敌军溃败而逃。此役,我军歼灭敌军三千余人,还俘虏了一千余人。在对俘虏进行审问,得知了嘎呼尔主力的去向后,蓝玉却没有继续追击,反而直接带兵退回了甘肃!”
“啊?”原本还在期待蓝玉能乘胜追击、直捣黄龙的朱允熥,听到这里不由愣住了,脸上满是诧异——按照蓝玉以往的性子,怎么会轻易放弃追击的机会?
朱元璋见他这副模样,也难得地咧了咧嘴,语气中带着几分赞叹解释道:“所以咱才说,多亏了派蓝玉去压阵!这老小子虽说平日里行事莽撞,可一上了战场,那就是天生的主帅,总能在关键时刻做出最正确的抉择。”
“他在歼灭嘎呼尔的压阵部队后,并没有被一时的胜利冲昏头脑,反而凭着自己几十年带兵积累的经验,还有对战场局势的敏锐判断,察觉到了不对劲——那嘎呼尔退得太干脆,反而像是故意留下诱饵。于是他当机立断,带着部队撤回了甘肃,没有继续深入漠北。”
“果不其然,就在蓝玉带兵退回甘肃没几天,嘎呼尔便再次率军出现,还带着足足十万铁骑,直接扑向了银川一带!”
说到这里,朱元璋语气唏嘘:“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蓝玉就被嘎呼尔包了饺子!若是当时他真的追进漠北,恐怕会被嘎呼尔的主力困在黄河以北。那里无险可守,再加上蓝玉带的多是先锋轻骑,兵力不足,一旦被围,很可能会被嘎呼尔全歼!”
“幸亏蓝玉机敏,提前察觉了不对劲,及时退出了对方设下的包围圈,才没让嘎呼尔的算计得逞。”
“而嘎呼尔见自己的计谋失败,还折损了留后压阵的部队,顿时气急败坏,索性再次率兵南下,在边境一带大肆劫掠,试图激怒我军。可他没想到,蓝玉要的就是这个结果——蓝玉当即整合大军,亲自率领八万骑兵主动迎敌,誓要将这股敌军彻底击溃。”
“之后,双方在银川一带展开了近一个月的激战与对峙,期间各有胜负,但总体来看,还是蓝玉率领的明军赢多输少,始终占据着战场主动权。”
“再后来,你之前让人送去的第一批燧发枪和复合弓,顺利送到了前线。有了这些新式武器的助力,蓝玉彻底放开了手脚,直接对嘎呼尔的主力发起了总攻,一举击溃了敌军,光是歼灭的敌人就有两万有余。嘎呼尔没办法,只能带着残部仓皇遁逃,一路退回了漠北深处。”
“如今,蓝玉已经上书朝廷,请求继续率兵追击,誓要斩下嘎呼尔的狗头,为大明永绝边境之患!”
说罢,朱元璋看向一旁听得心驰神往、眼神中满是向往的朱允熥,不由好笑地问道:“怎么?听着觉得热血沸腾,向往战场了?难不成,你也想跟着去带兵出征?”
朱允熥下意识地就想点头说“想”——毕竟他可是得到过《兵法全解》的人,对自己的军事能力多少有些把握,心中也确实藏着几分驰骋沙场的向往。
可话刚到嘴边,他便猛地反应过来,硬生生咽了回去,随即连连摇头,语气诚恳地说道:“孙儿不想。孙儿知道,战争从来不是解决问题的最终手段,带兵打仗的目的,也只是为了打服敌人、消灭那些制造混乱的人。而这一切的最终目标,终究是为了实现边疆的安稳,用大明的威严震慑周边诸国,从而保障朝廷的长治久安,让百姓能安居乐业。”
朱元璋深深看了朱允熥一眼——他岂会看不出这小子眼底深处的渴望?
可这小子能在关键时刻克制住自己的欲望,说出这番通透的话,已然超出了他的预期。
朱元璋不由笑了笑,语气中满是欣慰:“说得不错,这番话,咱很满意!”
朱允熥立刻露出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心中却悄悄松了口气——还好自己反应快,没顺着话头说漏嘴,不然说不定会被皇爷爷误会自己急功近利。
朱元璋看着他这副模样,不由哑然失笑,随即又问道:“那你从这次蓝玉出征的事情里,学到了什么?”
朱允熥仔细思索了片刻,随即正色回答:“孙儿学到的是,无论身处何种境地,都不能被一时的胜利冲昏头脑,更不能因为得意而忘形,不顾一切地闷头向前冲。必须时刻保持自省,让自己的头脑始终清醒,唯有如此,才能在复杂的局势中做出最精确的判断,避免落入敌人的陷阱。”
“善!”朱元璋听完,老怀大慰,重重拍了拍朱允熥的肩膀,“说得好!你这是真正领悟到了行军打仗,乃至为人处世的精髓!”
“蓝玉这家伙,虽说平日里张扬跋扈,可一旦上了战场,那股子沉稳与敏锐,却是旁人比不了的。你往后要多跟他学学这一点,对你的将来,会大有裨益。”
“孙儿领命!”朱允熥当即恭恭敬敬地躬身应下,心中那根从昨晚就一直紧绷着的弦,也终于松了些许。
起码从皇爷爷这番话来看,经此一战,蓝玉的价值再次凸显,皇爷爷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动对蓝玉不利的心思了。
而且,蓝玉这次虽说只是副帅,可从皇爷爷的叙述里,全程都在夸赞蓝玉的功绩,几乎没提到主帅徐辉祖的名字——这足以说明,在此次北伐中,蓝玉的表现远比徐辉祖亮眼。
想到这里,朱允熥忍不住多问了一句:“皇爷爷,那蓝玉在前线,没与徐辉祖起什么冲突吧?毕竟两人一个是主帅,一个是副帅,性子又都不算温和……”
朱元璋仿佛早就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当即笑着解释道:“一开始,冲突自然是有的。副将与主将不和,这在军中本就是常有的事,这次也不例外——蓝玉觉得徐辉祖太过保守,徐辉祖又觉得蓝玉太过冒进,两人一开始确实闹了些不愉快。”
“可徐辉祖虽说年轻,却很有分寸。他心里或许看不惯蓝玉的行事风格,可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对付嘎呼尔这件事上,确实没有蓝玉那般有经验、有手段。所以在意识到自己无法有效指挥大军破敌后,他当即当机立断,主动将大军的指挥权交给了蓝玉,让蓝玉担任军中最高指挥官,自己则退居二线,负责统筹粮草补给与后方稳固。也正因如此,他在此次北伐中,同样立下了不小的功勋。”
说着,朱元璋还不由自主地开始教导朱允熥:“你可别觉得徐辉祖这是软弱、好欺负。恰恰相反,他能做到这一步,说明他是个有底线、有自知之明,且极为聪明坚毅的将领。这次他在对付嘎呼尔的战场上,或许没有太过亮眼的表现,可单是‘愿意主动将指挥权交给更有能力的人’这一点,就足以说明他的格局——能做到这一点,他已经是最合格的将领。”
“更何况,徐辉祖还年轻,往后还有很大的成长空间。假以时日,他必定能成为我大明的栋梁柱石,为咱们朱家的江山,保驾护航。”
“有徐辉祖在,起码能保我大明边疆几十年安稳无忧!”
这番评价,不可谓不高,甚至可以说是“逆天”了。
可朱允熥在微微惊讶过后,便十分认同地点了点头——以徐辉祖的品性与能力,确实担得起这样的称赞。
朱元璋见朱允熥不仅没有反驳,反而一脸认同,倒是有些意外——他原本还以为,这小子会因为亲近蓝玉,而对徐辉祖有所偏见。
思索片刻后,朱元璋忽然话锋一转,语气郑重地对朱允熥说道:“所以啊,徐辉祖,将来会是你的左膀右臂。你往后要多对他施以恩惠,好好拉拢他,让他真心实意地忠诚于你,为你所用。”
朱允熥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脸上的笑容瞬间绽放开来,他当即起身,对着朱元璋恭恭敬敬地拱手,用洪亮的声音回应道:“孙儿领命!”
那声音之大,连武英殿外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此刻刚走到殿外,正准备进来向朱元璋请安的朱允炆,被这突如其来的洪亮声音吓了一跳。
他站在殿门口,心中满是疑惑——不知皇爷爷又给朱允熥下达了什么让他如此兴奋的任务?
而殿内,朱元璋与朱允熥对视一眼,两人都没有再多说什么,可彼此眼中的默契已经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