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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府内,茶香袅袅!
道衍望着对面座上面带苦涩、眉宇间满是愁绪的朱棣,缓缓开口,抛出了直击人心的灵魂之问:
“殿下可曾真正想过,要放弃那至尊之位?又是否认真考虑过,待将来新君登基,必定推行的削藩之策,该如何应对?”
“殿下更可否还记得,老衲数年前便曾向殿下剖析过,大明分封藩王制度中潜藏的致命弊端?可还记得老衲当年为殿下列举的先例——汉朝那场震动天下的七王叛乱,晋朝那段血流成河的八王之乱?”
“这些活生生的教训就摆在眼前,当今陛下依旧坚持分封诸王,并非他看不到隐患,而是他不在意,他有足够的威望与实力,压制得住殿下您这般手握兵权的藩王……可一旦将来新君临朝,先不说新君本人是否有意削藩,即便他心中并无此意,朝中那些早已对殿下等藩王虎视眈眈的大臣们,也定会想方设法撺掇新君,让他生出削藩之心。”
“而这,正是老衲一直劝诫殿下,务必全力夺取储君之位,名正言顺坐上那至高无上宝座的初衷啊。”
“如今虽前路遍布荆棘,困难重重,危机四伏,稍有不慎便可能万劫不复……但殿下,您当真已经忘记了最初的志向,想要就此放弃了吗?”
道衍的语调不高,却字字铿锵,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犹如钢珠落于玉盘,清脆响亮且掷地有声,更似一柄柄重锤,狠狠砸在燕王朱棣的心头。
原本因提及朱允熥而有些心神恍惚、思绪飘远的朱棣,被这一番话震得陡然惊醒,他连忙摇了摇脑袋,驱散脑中的混沌,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双手抱拳,对着道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语气诚恳:
“多谢大师及时警醒,本王不敢忘却初衷。”
“更不敢忘,今日若失去储君之位的争夺资格,将来恐连全家性命都难以保全。”
说罢,朱棣又略带窘迫地解释道:“之所以会如此失态,全因近一个月以来,本王那三侄子朱允熥的表现太过抢眼,声势浩大得如日中天,他的光芒璀璨夺目,不仅照耀得本王黯然失色,更晃花了本王的眼,扰乱了本王的心绪。”
“是以方才大师提及他时,本王才会一时恍惚,心乱如麻,失了往日的沉稳!”
“人之常情,人性本就如此,殿下不必介怀,老衲完全理解!”道衍挥了挥宽大的僧袍袖摆,连忙起身搀扶朱棣,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
“殿下不过是一时被表象所扰,并未深陷其中,且能及时做出正确的判断与选择——主动接近吴王、与吴王交好,暗中做那幕后推手,此乃当前最是高明的计策。单从这一点便足以看出,殿下的胸襟之宽广、城府之深厚,已然超出寻常之人,绝非池中之物。”
“再加之殿下天生便有帝王之气,命格不凡,如今所经历的诸般坎坷磨难,不过是洗尽铅华前的考验罢了。”
“待到洗尽铅华、容光焕发,如真金般绽放光芒的那一日,必定是殿下挣脱束缚、龙腾虎跃、遨游九霄之时。”
朱棣听罢,脸上露出几分汗颜之色,连忙摆了摆手,诚恳道:
“大师谬赞了,且也误会了……主动接近吴王、与他交好,这驱虎吞狼之策,并非本王所想,而是本王王妃的计谋。”
道衍闻言,语气微微一滞,但他终究是阅历深厚、心智过人之辈,转瞬便反应过来,随即笑着接话:
“那这更是殿下的福运绵长、气运昌盛之兆啊!殿下自身不仅有帝王之相,身边更有王妃那般如凤凰般聪慧贤德的女子相伴左右,实乃龙凤呈祥、天作之合,当真是好上加好!”
“也正因如此,殿下往后切不可再随意妄自菲薄、矫枉过正,被吴王所展现出的诸多手段震慑住心神。若真如此,只会让殿下自身的才华与气运如明珠蒙尘,白白浪费了这一身的天赋与机缘。”
朱棣听了这番话,心中的郁结消散不少,连连点头:
“大师所言极是,本王铭感五内,定会时刻铭记,不敢有半分忘怀。”
道衍微微颔首,面带微笑,神色满意。
经过这一番推心置腹的谈话,朱棣重新拾回了往日的信心,双眼绽放出锐利的光彩,他满怀期待地看向道衍,语气急切:
“还请大师教我,如今该如何做,才能战胜吴王朱允熥,获得父皇的认可,夺回储君之位,将来得以名正言顺地登基称帝?”
道衍刚听到这话时,起初并未在意,下意识地便开始思索应对之策,可思索着思索着,却渐渐察觉出一丝不对劲——他立即抬眼看向朱棣,语气带着几分疑惑询问:
“殿下方才只问如何战胜吴王朱允熥,却只字未提献王朱允炆……难道殿下已经有了必胜的把握,能够赢下献王?还是说,殿下只将吴王视作真正的对手,并未将献王放在眼中,不认为他会构成威胁?”
朱棣伸手摸了摸鼻子,仔细思索了片刻,最终选择实话实说:
“不瞒大师,本王当真没将献王视作对手……先前之所以会在储位之争中败给朱允炆,并非他有多出众,而是父皇心中存有偏心,一心想要弥补大哥未能登基的遗憾,故而才选择了朱允炆作为皇太孙。”
“可自从吴王朱允熥横空出世,搅乱了储位之争的局势后,这几个月以来,献王一派是一败再败,如今在朝中几乎已成了小透明,根本不是吴王的一合之敌。”
“而如今的吴王,不仅被加封五军都督府中军右都督,身边更有蓝玉、常茂、王弼、朱寿、张翼等一众武将的鼎力支持,文臣之中,户部尚书赵勉、兵部尚书茹嫦、礼部尚书刘仲志等人也纷纷向他靠拢,背后更有父皇他老人家在暗中扶持。
加之近来吴王推出的‘精盐提取法’,既造福了全天下的百姓,又充裕了国库,当真是名利双收,民心所向。”
“如此一来,朝中至少有八成的官员都觉得,这储君之位必定会落在吴王朱允熥身上。而献王朱允炆,虽说背后仍有刑部尚书杨靖以及各省布政使的支持,但其势力已然显露出颓败之势,就如同那即将西落的太阳,日薄西山,岌岌可危,随时可能彻底崩塌!”
“是以,本王认为,如今本王最大的敌人便是吴王朱允熥,献王那边,基本无需费心去管了!”
道衍仔细听完朱棣的陈述,先是缓缓点头,表示认同他对当前局势的判断,可随即面色一沉,语气严肃地开口:“殿下糊涂啊!”
“呃……”朱棣顿时愣住,脸上满是错愕,不解地看向道衍。
道衍轻轻叹息一声,耐心解释道:“殿下被眼前的表象麻痹了双眼,只看清了事情的表面,却并未看透其背后的本质啊。”
朱棣的面色微微一变,连忙收敛心神,摆出谦虚的姿态,恭敬请教:“还请大师为我指点迷津!”
道衍抬起手,指了指头顶的方向,语气意味深长:
“这储君的最终人选,终究还是要靠天上‘那位’一言而定。在结局尘埃落定之前,谁也不敢保证自己一定能赢,最终的结果,还是要看‘那位’的最终选择。”
朱棣的面色瞬间变得严肃无比,他心中非常清楚,道衍口中的“那位”,正是当今的大明皇帝,他的父皇朱元璋!
但他依旧有些不解,不明白道衍说这些话,与朱允炆是否还有竞争力有何关联?
道衍也没有继续卖关子,紧接着问道:“殿下认为,陛下是否真心喜欢你、看重你?”
朱棣沉思了少许,缓缓点头,语气带着几分笃定:
“父皇曾多次与本王的岳丈(徐达)提及,说本王最像他年轻的时候。加之本王在诸位藩王中,也算得上是最为优秀的一个,父皇向来对本王十分看重,多次允准本王担任主帅,领兵北伐。此次更是破例允准本王长久留驻京城。”
“这些事情,足以证明,在父皇心中,本王还是很受看重的!”
道衍听了,脸上露出笑容,缓缓点头:
“是啊……在陛下的诸多亲子之中,除了已故的先太子殿下外,最受陛下恩宠与看重的,便是燕王殿下您了……”
说到这里,道衍话锋陡然一转:
“可殿下仔细想想,陛下既然如此恩宠你、看重你,可先前在选择储君之时,却依旧选择了那位各方面看似都十分平庸的献王朱允炆啊!”
朱棣的脸色瞬间变了……他终于明白道衍这番话的深意!
一时间,朱棣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他闷闷地开口,语气带着几分不甘:
“大师是想告诉本王,父皇的心思深不可测,难以揣摩。如今他或许确实很看重吴王,吴王也确实表现得极为出色,各方面都无可挑剔,可这并不代表吴王就一定是他心目中最佳的储君人选,献王朱允炆,依旧有着竞争储位的能力与机会?”
道衍轻轻颔首,语气中也带着几分唏嘘:
“我大明开国至今已有二十五载,表面上看,四方皆平,天下安定,可实际上,内忧外患依旧潜藏。当今陛下,实在是雄才大略之人,心中有着大恒心、大毅力,更有着对子孙后代的大父爱——他一心想要在洪武一朝,便将大明所有潜藏的问题尽数解决,为后世子孙留下一个和平安稳、富足强盛的江山。”
“然而,陛下的这份心思,却也难免有些矫枉过正。这二十多年来,大明就如同一张持续紧绷的弓弦,时刻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日子久了,这张弓迟早会断裂……”
“这些隐患,陛下自己心中也十分清楚,可他依旧选择了这样做……是以在他驾鹤西去之前,可能会选择一位仁义、老成、持重的守成之君。”
“他要选的,会是一位不那么英明神武,不那么雄心壮志,不那么野心勃勃,不那么能力出众、气魄无双的继承者。”
“因为经过这二十多年的征战与动荡,大明早已疲惫不堪,迫切需要休养生息;天下百姓也早已厌倦了战乱,渴望安定的生活。国家再也经不起那般消耗了,这二十多年的北伐大战,几乎已经耗干了国家的底蕴……如今的大明,真的需要和平与休养了。”
“所以,一位看似‘不思进取’的守成之君,才是当下最适合的继承者人选。”
说着,道衍的眼神逐渐变得深邃:
“而无论是殿下您,还是如今风头正盛的吴王朱允熥,都太过锋芒毕露,太过优秀了。若将来是殿下或是吴王登基,以你们二人的性格与志向,必然会再次起兵戈,开疆拓土,到那时,天下百姓依旧要遭受战乱之苦……如此,天下又如何能得以休养生息呢?”
“可献王朱允炆却不同,他虽性子略显软弱,没有太大的野心与志向,可他为人温和谦逊,仁慈孝顺,恰恰符合陛下心中对继承者的期望……”
“所以啊,殿下万万不可小觑献王朱允炆,他看似不争不抢,一败再败,仿佛已经没有了竞争力,可这‘平庸’与‘不争’,恰恰是他最大的竞争力啊。”
说完这番话,道衍目光灼灼地看着脸色变幻不定的朱棣,轻声问道:
“殿下,您明白了吗?”
朱棣的面色涨得通红,心中积压的情绪再也忍不住,有些烦躁的低喝一声:
“凭什么……能力太强,太过优秀,太有志向,难道反倒是我们的错吗?”
“为何这些特质放在别人身上便是优点,轮到本王……还有朱允熥身上,反而成了缺点?”
“朱允炆的软弱无能、没有志向,反倒成了他的优点……这天下间,哪有这般道理?”
他这番话,并非在向道衍发泄不满,只是心中实在憋得慌,难受至极,忍不住想要吐槽几句,一吐心中的郁结。
道衍轻轻摇头,语气平和:
“并非这个道理,老衲方才所言,只是举个例子,想要提醒殿下,切不可小觑献王朱允炆,他所带来的威胁,依旧存在。”
“而方才那些关于陛下心思的推测,也仅是老衲的一己之见,最终究竟如何,还是要看陛下的最终选择……谁也无法真正揣摩透陛下的具体心思……”
“再者,人心思变,想法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最是容易改变。即便陛下以前真的是那般想的,如今也未必会继续坚持。”
“说不准,陛下早已改变了想法,决定就选择如吴王和殿下这般能力出众的人,作为大明的储君呢!”
朱棣缓缓点头,深深呼出一口浊气,心中的烦躁与不甘渐渐平息,重新冷静下来:“大师说的也有道理……那种‘太过优秀反而成为缺点’的可能,我们暂且先搁置一旁。那如今,还请大师教我,该如何做,才能赢下吴王朱允熥……还有献王朱允炆,成为这场储位之争最后的胜利者。”
“这一个月来,本王虽然主动与吴王交好亲近,拉近关系,却并未敢实施任何实质性的手段,生怕打草惊蛇,耽误了大事。本王一直特意等着大师入京,就是想请教大师,如今这般局面,该如何做才是最好的?”
道衍抬手摸了摸颌下的胡须,脸上露出一抹胸有成竹的笑容:
“古所愿也不敢请尔!”
朱棣顿时屏息凝神,满眼期待地看着道衍。
道衍先是左右扫视了一眼四周,朱棣顿时会意,当即挥了挥手,示意殿内服侍的下人尽数退下。
待殿中只剩下他们二人后,道衍才缓缓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对付献王朱允炆的办法,便是想办法让他‘强大’起来——让他不再像如今这般谦虚低调,让他也变得锋芒毕露,主动与吴王朱允熥继续争斗,陷入权力的漩涡之中。”
“而对付吴王朱允熥的办法,则是要让他更加‘猖狂’——甚至让他得意忘形、嚣张跋扈,变得盲目自信、肆意妄为……最好,能让他生出谋逆之心,做出越界之举。”
道衍的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继续道:
“如此一来,献王朱允炆那‘老成持重、仁德宽厚’的所谓优势,便会被彻底打破,陛下自然也不会再将他的‘软弱平庸’视作优点。”
“至于吴王朱允熥……此人当真是妖孽如斯,能力之强,手段之高,老衲即便只是在路边听闻他的事迹,都觉得心惊骇然。对付这样的人,万万不可强行硬碰,只能以智取胜……唯一的办法,便是‘捧杀’——将他一步步捧上云端,让他在无尽的赞誉与权势中得意忘形,让他站得越高,将来摔得就越狠……最好,能让他觉得自己的实力已经强大到无人能及,足以取陛下而代之。”
“唯有如此,才能让陛下对他彻底失望,将他从‘神坛’上狠狠拉下,彻底粉碎他的储君之梦。”
“嘶!”朱棣看着道衍那双闪烁着诡异光芒的三角眼,听着从他口中缓缓说出的这般阴狠算计,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阴狠,实在是太阴狠了!
每一步计策,出手便是大招,既出人预料,又在情理之中,如同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却又招招致命……可朱棣心中也十分清楚,道衍所说的,确实是眼下能够毁掉朱允炆与朱允熥的最佳办法。
在感到一阵寒意之后,朱棣的心中随即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激动,甚至还有几分庆幸。
还好,道衍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若是道衍被其他竞争对手遇上,那么如今,道衍定然是在与别人商议,如何对付他朱棣。
朱棣甚至不敢想象,若是那样,自己将会遭受怎样的算计与打击……
还好,还好,道衍是帮自己的!
朱棣深吸一口气,快步上前,一把紧紧握住道衍的手,语气激动而郑重:“大师果然没有让本王失望!待将来大业功成,本王愿奉大师为帝师!”
道衍一脸矜持,方才那诡异的笑容已然收敛,转而变得温和而淡然:“老衲所求,唯天下太平尔!”
朱棣闻言,不由得开怀大笑起来……
道衍也跟着笑了,笑容中带着几分欣慰,几分期待。
……
与此同时,吴王府中。
郑国公常茂正站在朱允熥身边,絮絮叨叨地诉说着自己近来的“委屈”——他如何在这次盐税改革中“损失惨重”,语气中满是幽怨与不甘,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躲在府中躺椅上偷懒的朱允熥,实在被常茂这喋喋不休的抱怨吵得心烦意乱。
他一把拿开盖在脸上的圆扇,躺在躺椅上,没好气地瞪了常茂一眼,语气带着几分不耐:“您是不是近来太过清闲,没事可做了?”
原本还在滔滔不绝诉苦的常茂,被这话问得一愣,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随即又急忙补充,语气带着几分委屈:“最近确实没什么要紧事……舅舅(蓝玉)出征没带上我…可殿下啊,这次盐税改革,我们这些勋贵损失实在太大了,几乎亏得要当掉裤衩,家底都快见底了!兄弟们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一个个唉声叹气,连往日的精气神都没了……”
朱允熥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这能怪谁?怪我,还是怪皇爷爷?当初是谁利益熏心,连私盐这种掉脑袋的买卖都敢碰?而且规模还那般庞大,真当朝廷是摆设,皇爷爷是睁眼瞎吗?还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没人知晓。”
“殊不知,你们私下里的一举一动,早就落在了皇爷爷的眼皮子底下。以前没动你们,不过是看在你们先辈为大明开国立下汗马功劳的份上,念及你们日子过得不易,才网开一面……”
“可这次,皇爷爷早已下了明确旨意,要坚决推行盐税改革,你们却还抱着侥幸心理,盼着改革失败,好继续坐享其成,坐收渔翁之利,发这笔黑心财。更可笑的是,你们连跟本王商议商议、问问改革具体章程的念头都没有,就敢盲目囤积那么多粗盐在手中……”
朱允熥说到这里,都被他们的愚蠢气笑了,伸出手指着常茂,语气带着几分调侃:“你们是不是万万没想到,本王仅凭一手‘精盐提取法’,就把你们打得落花流水,让你们手中的粗盐全砸在了手里,既卖不出去,又不敢私自处理?”
常茂被说得满脸讪讪,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其实当初盐税改革的风声刚起时,他们本是想找朱允熥问问情况的,可贩卖私盐本就是见不得光的违法勾当,实在难以启齿,更担心被朱允熥知道后会狠狠训斥他们一顿,所以才硬着头皮没敢提。
可他们千算万算,也没算到最终会是这般结局——堆积如山的粗盐成了烫手山芋,扔也不是,留也不是。
想了想,常茂还是放下身段,恭恭敬敬地认错,语气带着几分恳求:“殿下,咱们可是一家人啊!您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郑国公府在我手里败落吧?您可得救救我!”
“最近这段时间,你二舅、三舅他们愁得头发都快掉光了,您也不忍心看着从小就疼您宠您的几位舅舅,最后都变成秃头吧?”
“本王忍心。”朱允熥面无表情地开口,语气没有丝毫波澜。
常茂:“……”
常茂瞬间蔫了,脸上满是欲哭无泪的神情。
他今日厚着脸皮来吴王府诉苦,核心目的就是想让朱允熥帮忙解决粗盐积压的难题。
要知道,不止郑国公府亏得惨,蓝玉的凉国公府,还有其他参与私盐买卖的勋贵府邸,这次都亏得血本无归。
多年积攒的财富,一次性亏出去一小半,这份心疼,真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
至于想让朱允熥怎么帮?
自然是拿到“精盐提取法”的秘方,跟着分一杯羹——这可是他们以往应对这类变故的老套路了,当初做粗盐生意时,便是这么操作的。
可如今朱允熥一句“忍心”,直接把他的念想打落,这让他回去怎么跟其他勋贵兄弟交代?
“殿下……”常茂还想做最后的争取。
朱允熥却收起了玩笑的神色,语气严肃地打断他:“舅舅,你们怎么会这般糊涂?难道真的是要钱不要命吗?”
常茂一愣,他还是第一次见朱允熥用如此严肃的语气跟自己说话,连带着那声“舅舅”,都多了几分沉甸甸的分量。
朱允熥轻轻叹息一声,放缓了语气,继续说道:
“精盐提取法你们就别想了,此法关系到朝廷的经济命脉,是国之重器,任何人都沾染不得,本王也没有权力私自外传。”
常茂的脸色瞬间变得沮丧无比,眼中的光芒也黯淡下去。
朱允熥看在眼里,又道:“舅舅回去后,转告诸位叔叔伯伯,让他们立刻将家中囤积的粗盐全部主动上交朝廷,并且亲笔写下认罪书,向皇爷爷坦白过错,心甘情愿承担相应的责罚。”
常茂的面色骤然一变,他死死盯着朱允熥,眼神中满是不敢置信——主动上交粗盐还要写认罪书?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朱允熥迎着他的目光,面不改色,半晌后,才一字一句地问道:
“我这是在救你们,就问你们一句,眼下是要钱,还是要命?”
常茂被朱允熥眼神吓了一跳,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蔫蔫地答道:“要命……”
“那不就得了!”朱允熥见他听进去了,脸色稍缓,想了想,话锋一转,“贩盐的生意,往后就别再惦记了,也不许再沾边。但你们府中人口众多,兄弟们要赚钱养家,本王也能理解。”
“所以,本王这里有一桩比贩盐更加暴利的生意,想跟你们合作,就是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做?”
本已心灰意冷的常茂,听到“比贩盐更加暴利”几个字,瞬间像是被注入了一剂强心针,整个人都精神起来,激动地抓住朱允熥的胳膊,急切地问道:“什么生意?殿下快说,是什么生意?”
朱允熥看着他这副急不可耐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一声,缓缓开口,一字一句道:“琉璃烧制。”
常茂脸上的激动笑容瞬间僵住,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眼神呆滞地看着朱允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