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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白快步穿过黑暗的村道,李奶奶家的窗户透出烛光。
屋里挤满了人,李奶奶平躺在炕上,脸色灰白,嘴角残留着白色泡沫,胸口微弱地起伏。
她的儿子跪在炕边,不停地用手拍打自己的脸,发出压抑的呜咽声。
“都是我逼的……都是我逼的啊……”
村里的赤脚医生老陈头正在给李奶奶灌肥皂水,他抬头看见苏白,焦急地说。
“得赶紧送医院!我这土法子顶不了什么事!”
“救护车呢?”
苏白问道。
李奶奶的儿媳哭着回答。
“打了,说是在路上,可这都半个多小时了……”
苏白立刻掏出手机,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老周,我在城西李家庄,有个老人喝农药了,需要立刻送医。对,就是那个拆迁村。救护车一直没到,我怀疑路上被人拦了。”
他挂了电话,对屋里的人说。
“我朋友马上开私家车过来,我们自己去医院。”
老陈头摇摇头。
“去区医院要四十分钟,怕是来不及……”
“去最近的社区医疗站呢?”
“那倒只要十分钟,可他们设备不行啊……”
“先保命要紧!”
苏白果断说道,同时上前和李奶奶的儿子一起,小心地将老人扶起。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汽车喇叭声。
苏白的朋友老周开着一辆面包车到了,车身上还贴着生鲜配送的字样。
众人七手八脚地将李奶奶抬上车,老陈头拎着他的医药箱也跟了上去。
面包车在坑洼的村道上颠簸行驶,李奶奶的儿子紧紧握着母亲的手,不停地呼唤着。
“妈,您挺住啊……咱不搬了,以后再也不逼您了……”
社区医疗站果然设备简陋,但医生立即给李奶奶洗胃、输液,做了紧急处理。
“幸好送来得及时,农药剂量也不算太大。但老人家年纪大了,需要转到区医院进一步观察。”
在转院的救护车上,李奶奶缓缓睁开眼睛,虚弱地看着儿子。
“房子……不能卖……”
“不卖了,妈,咱们不卖了……”
儿子泣不成声。
第二天清晨,李奶奶的情况稳定下来。
苏白在医院走廊里遇到了前来探望的几位村民。
“李奶奶这一出事,开发商那边倒是消停了。工程车今天没来。”
一个村民说。
另一个村民压低声音。
“我听说,是怕闹出人命影响不好。”
但暂时的平静只持续了一天。
次日,新城置业派来了一个新的谈判代表,一个年轻女人。
“我们公司对李奶奶的遭遇深表同情。这是公司的一点心意。”
她将果篮放在病房床头。
李奶奶的儿子冷冷地看着她。
“收起你们的东西,我们不需要。”
女代表不以为意,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
“公司决定调整补偿方案,在原基础上增加百分之二十。这是最后的报价了。”
“我说了,我们不搬!”
女代表的笑容淡了些。
“李先生,我希望您明白,这个项目是市里的重点工程。如果因为几户人家影响整体进度,这个责任谁都担不起。”
苏白站在病房门口,静静地听着。
女代表离开后,李奶奶的儿子疲惫地坐在走廊长椅上。
“苏先生,我是不是真的太固执了?”
“这是你的家,你有权利决定它的去留。”
“可是……”
他双手捂脸。
“我妈差点把命都搭进去……”
就在这时,苏白的手机响了,是赵斌打来的。
“苏哥,查到了。新城置业那个女代表叫王莉,是英才教育集团董事长的外甥女。”
“怪不得说话这么有底气。”
“还有更劲爆的,他们所谓的未来教育城,规划图纸上标注的其实是高档住宅和商业区,学校只占很小一部分。”
“也就是说,建学校只是个幌子?”
“完全正确。他们是用教育用地的名义低价拿地,然后变更规划建商品房。”
当天下午,苏白带着这个发现去找了之前接触过的记者朋友。
但对方在电话里支支吾吾。
“苏先生,不是我不帮你,这个题材……上面打过招呼了,不能报。”
“哪方面的招呼?”
“这我就不清楚了。总之,你最好也别再深究了。”
晚上,苏白回到城中村。
发现村口新设了一个治安岗亭,几个穿着保安**的人在那里值守。
“干什么的?”
一个保安拦住他。
“我住这里。”
保安上下打量他。
“租房子的?尽快搬走吧,这里马上就要全面封闭施工了。”
走进村里,苏白发现又有两户人家在连夜搬家。
搬运工小声抱怨着。“这么晚还干活,加钱都不划算……”
李奶奶家的邻居,一位姓王的老爷爷,正坐在门槛上抽旱烟。
“都走了……就剩我们三四户了。”
“您不打算搬?”
“我?”
王爷爷笑了,露出稀稀拉拉的牙齿。
“我孤老头子一个,怕什么?他们有种就把我和这房子一起推平喽!”
第二天,情况急转直下。
村里来了一群穿着黑色T恤的年轻人,他们既不说话也不闹事,只是三五成群地在还没搬走的几户人家门口转悠。
王爷爷出门倒**,两个年轻人立刻跟上去,始终保持几步的距离。
老人走他们也走,老人停他们也停。
“你们想干什么?”
王爷爷忍不住回头问道。
年轻人面无表情。
“随便逛逛。”
这种无形的压力比直接的威胁更让人窒息。
剩下的几户人家门窗紧闭,连白天都不敢出门。
苏白去找村口的保安理论,对方却表示。
“那些人是村里的访客,我们无权干涉。”
很明显,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心理战。
当晚,苏白接到一个陌生来电。
对方的声音经过处理,听不出男女。
“苏先生,你是个聪明人。有些浑水,蹚得太深会淹死的。”
“你们是谁?”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明天太阳落山前,你最好离开那里。”
电话挂断后,苏白站在窗前,看见村口的路灯下,几个黑影静静地站在那里,面朝他的方向。
第二天一早,苏白去医院看望李奶奶。
刚走到病房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你们凭什么调我走?”
是李奶奶儿子的声音。
一个穿着工装的中年男人回答。
“这是公司的决定。新厂区在开发区,离家远,所以给你安排了宿舍。”
“这不就是变相开除吗?”
“随你怎么理解,下周一之前到新岗位报到,否则按旷工处理。”
男人离开后,李奶奶的儿子颓然坐在病床前。
李奶奶轻轻**儿子的头发,老泪纵横。
“儿啊,是妈连累你了……”
就在这时,苏白的手机收到一条彩信。
点开一看,是他远在老家的父母在家门口浇花的照片,拍摄时间显示是昨天下午。
附言只有一句话。“老人家身体还好吗?”
苏白握紧手机,指节发白。
他走到病房外的阳台,拨通了一个很久没有联系的号码。
“喂,是我。有件事需要你帮忙。”